「我先去洗個澡，你自己去沙發上坐著，渴了餓了自己去雪櫃裡面拿，不要亂跑。」何大醫生覺得自己十分得臟，亟待清洗。

其實，何冽並不是一點臟污惡臭都接受不了的潔癖人群，他能夠接受在臟臭的環境中工作。在特殊情況下，生活一段時間也是可以接受的。

要真的說起來，他其實是更加抗拒與外人的接觸，尤其是當旁人帶著窺探的目光與慾望，接觸他的身體，侵佔他的生活領域。

好在，今天領回來的這個程格看上去不是窺視欲太強的人。

前些天出急診出到何冽都開始懷疑人生，每天忙裡偷閑跑回家也就只能草草沖個澡，所以何冽家裡的浴袍都被他用完了，到今天反而沒有可以再替換的了。

一連七個小時的手術就算是鐵人也會覺得疲沓，何冽急著想洗個熱水澡放鬆一下，所以何冽也沒回主卧，直接去了挨著門廳的小浴室。單手拎著一條深棕色的浴袍。

何冽拖拉著拖鞋進了浴室，不一會兒，浴室里響起了淅淅瀝瀝的流水聲。

公寓很大，地產商那裡聘請了美國的設計師，整個戶型按照美國的臨海別墅的內設建造，進了門廳有一段窄窄的走廊，鄰著的就是浴室，客廳反而要更往裡面去。

何冽雖說是個當醫生的，但是骨子裡又懶又計較，選的沙發也是又大又長，高高的背靠完全擋住了程格的視線，再加上浴室本來就在沙發的偏後方，所以程格一坐在沙發上，就只能聽見浴室里斷斷續續的水聲，看不見浴室那邊的情況。

程格這些年賴人碰瓷早就有了一套經驗，警察在的場合多撒著嬌說兩句軟話裝裝可憐，心腸再硬的人都會帶自己回家。沒警察的時候，儘可能的在路上撞人，死纏爛打抱大腿也能達成讓對方收留自己一兩天的目標。

但是一到了對方的私人場所，那就得收斂著點了。人這種生物，在自己的領地上總是希望自己能夠威風一些，把在外面受的氣吃的虧都發泄出來。所以程格決定先夾著尾巴做人，觀察一下何冽的性格。

剛剛在噴泉旁邊亂喝酒，一罐接著一罐，不歇氣地喝下來也沒覺得怎麼樣。反倒是經過這一晚上的折騰，在柔軟的布藝沙發上安安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程格這才感覺自己的胃就像著了火一樣——又疼又脹。

酒精灼燒著胃，胃酸一汩汩往外涌，在胃裡翻江倒海。程格扯著自己藍白色的校服外套的下擺站了起來，抬眼四處看了看，又坐了回去。

來來回回幾次以後，程格也沒下定決心自己去雪櫃里翻東西吃。

他踩著針織拖鞋，噠噠噠地走到浴室門口，支棱著耳朵聽了聽裡面的動靜。

「呼呼——」吹風機的聲音透過磨砂玻璃門傳出來，何冽應該是已經洗完了正在吹頭髮。程格也就不動了，倚著浴室門慢慢蹲了下來，靜悄悄地等何冽出來。

「啪嗒——」浴室剛才被何冽落上的鎖開了，何冽左手拉開門，右手拿著一條毛巾還在撥弄自己半幹的頭髮，然後就被門口的程狗皮膏藥堵了個正著。

「嘖——」何冽被眼前這一大坨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覺得又可氣又好笑，這小兔崽子是要造反。

程格暈呼呼地仰著頭看何冽，想去拽何冽的褲腿，伸了手才發現何冽只圍著一條浴巾，沒有褲腿可拽。

於是只能可憐巴巴地把腦袋埋在自己臂彎里，程格順著往前一倒，發頂靠在何冽的小腿上，哼哼唧唧哼哼唧唧就是不說話。

「說話，別蹭人。」何冽左手按住自己浴巾上系的結，以防自己的浴巾被這個小王八蛋給蹭掉了，想了想，又說，「怎麼跟塊狗皮膏藥一樣？」

狗皮膏藥努力地抬了抬頭想把自己從何冽的腿上撕下來，無奈蹲得太久，低血壓有些犯了，一動眼前黑乎乎的一片，暈死了。

程狗皮膏藥就又光明正大地靠回那人的腿上，這才說道：「胃疼，餓。」

何冽畢竟是個當醫生的，立馬反應過來程格估計不是想賴著他撒嬌，是真的餓暈了。

好笑地蹲下身，把雙手伸到程格腋下，架著人把程格拎起來，「不是說渴了餓了自己去雪櫃里拿？怎麼還在這兒傻餓著？」

說著話間捏著程格的肩膀，何冽覺得程格還真是輕。

剛才蹲著的時間太長，程格被何冽一拎起來，眼前一陣發黑，頭嗡嗡的響，小腿也酸酸麻麻的，像是有小觸手在蟄他。

「嘶——」程格倒吸一口冷氣，本來不怎好的脾氣一下子沒壓住，伸手就去推何冽。

男孩子跟女孩子還是不一樣的，女孩子的手是柔若無骨，程格的手卻是骨節分明，手指又細又長，骨節分明。軟是軟，推人的時候手指微彎十指尖尖，但還是能感覺到骨節的硬度，硌人。

那雙手推在何冽的肩膀上，一點力氣也沒收。到底是喝了酒的人，還有些暈乎乎的，這一下沒推動何冽，反而把自己推得晃了晃。

小屁孩晃晃悠悠，自己把自己晃得煩了，骨子裡被刻意壓下去的內股子火氣蹭得冒了出來。

「別碰我！我餓了！」

程格是個孤兒，沒爹沒娘沒兄弟姐妹的孤兒。

外人瞧見的程格一派雲淡風輕，看不出分點可憐，但是程格自己知道，他怕餓怕冷怕漫漫長夜孑孓獨行。

何冽沒想到剛才還黏黏糊糊撒著嬌的人怎麼突然就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臉上全是暴躁的神色，何冽被他這一聲吼得傻愣愣的站了一會。

「行了，別在這給我耍脾氣，小心我揍你。」何冽架著程格走回沙發，扶著小孩的後背讓他坐在沙發上，呼嚕了一把小孩的頭髮，轉身去廚房做飯。

程格胃裡一陣一陣扎著的發疼，摸摸自己被順平的頭髮，意外得感覺有點局促。沒見過這樣的人，有點冷漠，又有點溫柔。

怕程格餓的火冒三丈，何冽簡簡單單地下了一鍋麵，清湯麵襯上蔥花，放上煎好的雞蛋，分外能勾引人的食慾。怕程格吃不飽，何冽還特地翻出了早上留下的早餐肉，給他煎了煎，裝好了盤。

房子買得大，餐廳自然也小不了，兩個人吃飯未免顯得空空落落的，何冽索性把東西都搬到茶幾上，也免得餓暈了頭的小王八蛋還沒走到餐桌就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