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當今聖上是馬背上打下來的江山，但皇家總也逃不出遷客騷人的束縛，哪位當了皇上，都要召集一大堆文人騷客比拼比拼，還有不少自己也想變成一代文豪的。我們這位皇上當然也脫不了俗。

盛京人人皆知皇上推崇文人，連帶著整個盛京的風氣都蒸蒸日上。這千里樓的名字便是出自前朝詩人王之渙的「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不僅樓名如此，這樓也是臨著江水而建，是盛京第二高的小樓。頂層是專為達官貴人設立的包廂，黃昏時分坐在那兒，就著好酒好菜賞一賞日落景緻，還真就是種享受。

本來顧杞託了林笪邈訂到了頂層風景最好的地兒，可倆人一進門顧杞就領著楚之離七扭八拐的到大廳落座。楚之離雖然稍有疑惑，但也知道顧杞必定是發現了什麼，老老實實跟著他落座，又點了幾道京城名菜——太白醉鴨，京醬肉絲，糖醋排骨，一水兒的葷菜。顧杞攔不住他，順著他的意又叫了碗炸醬麵。

顧杞神色自然，唇邊的笑還帶著些寵溺。他夾了一筷子醉鴨放在楚之離碗里，開口說，「到叫我想起來去年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也是坐在我旁邊吃面。旁邊人的一桌子牛肉讓你饞的不得了。無奈病體初愈，不得不吃那碗沒什麼味道的清湯麵。」

楚之離瞬間想起那日早上，他和顧杞坐在客棧里偷聽鏢局人說話的場面，接著便明白顧杞是暗示他仔細聽附近人說話。「呵，你還好意思說，我暗示你那麼多次吃肉，你都根本無視我。」楚之離邊夾了塊鴨肉就著面吃，邊瞟著眼神兒，四處打量周圍。

「……那皇上哪裡知道江湖事，又何時管得著了。」斜對面果然坐著個錦衣玉鞋的男子，發冠上墜著東珠，一看就是富貴人家。

「這可說不準。」他對面人穿著樸素，只著淺灰色的短衣，卻神態自若，舉止優雅。楚之離抬頭瞧了眼涮筷子涮碗的顧杞……呵，這講究的模樣簡直是如出一轍。那人又說，「這玉璽是從前朝寵妃，宛夫人的後人手中拿到的，你說跟皇家有沒有關係？」

「噓。」那富貴少爺四處看了看，小聲道，「玉璽的事自然跟皇家有關，你也太大膽了，這種事還敢在酒館裡嚷嚷。」

灰衣男人笑了笑，似乎是嫌他太過謹小慎微，「古人雲，大隱隱於市，這烏七八糟的地方，哪有人會仔細聽你說了什麼。」

楚之離心裡哼了一聲，不好意思，還真就有人聽著呢。

「不過前朝宛夫人的後人，跟江湖人士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混成了江湖二賴子，入了那丐幫？」

這話說得可就難聽了。但灰衣男人也沒做什麼糾正，只聳了下肩，「可不得了，那是江湖大門派的領頭人——鮮劍七俠，聽過沒？」

「沒聽過。」富貴少爺大大方方的否認，「倒是看過民間小說，仙劍奇俠傳，還出了三部。情節跌宕起伏，禁忌的部分也香的很。」

灰衣男子蹙了下眉，似乎是不願意聽他如是說，「鮮劍七俠是鮮卑族聖女所組的門派，裡頭全是女子，且武功高的很。那為首的便是拿出玉璽的宛姓女子。」

「所以，皇上當真要納了她？」富貴少爺來興緻了。

「皇上怎麼想，咱們可不敢猜。」灰衣男人將筷子一擱，噹啷一聲脆響。「不過呀，那女子跑了是真，也不知是糟了怎樣的罪，嘖嘖，慘得很——這不，也讓咱們順藤摸瓜，拽出個鮮卑人的據點來。」

「當真？」富貴少爺一看是個八卦性子，「哈哈哈……當真有趣！那據點是哪兒？快跟我說來。」

灰衣男子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被楚之離聽了個正著，「就是那西街邊兒的，鐵記金銀庄。」

楚之離和顧杞安安生生的吃完了一頓晚餐，兩個人沉默良久，無言以對。直到那富貴公子和灰衣男人都走了，顧杞才擦了擦嘴，放下筷子。「叫人噁心。」

楚之離食慾沒受影響，心裡卻也不舒坦，「這是怕餌不夠誘人，還給咱們多送來了些。」

「豈止是送來。」顧杞冷笑，「就差懟到咱們眼前兒，說那金銀庄有問題了。」

楚之離又吃了兩口，還是問出聲，「宛清當真卷進來了？」

「說不準。」顧杞答得飛快，「那兩人明顯是宮裡出來的。金銀庄多半也是鮮卑的據點。但宛清聰明，又有武在身。現在夔王如日中天，她多半無大礙。」

「可也有被秘密處決的可能，是麼？」楚之離心中早有答案，他卻硬是要說出來。

「是。」顧杞望著他的眼，伸手撫了下楚之離的發，「沒事，咱們總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