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柒·衷腸
小說: 將引 作者:阳止 字數:2649 更新時間:2021-06-29 23:55:20
百里星走到祝家莊附近,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他看見楚玄溫柔地微笑著,情意都快化成水流出來了,蘇幼則是滿臉無奈,卻也沒推開,兩個人正和諧地說著什麼話,似乎根本沒察覺到他的到來。看著這些,百里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得,十之八九,這張假臉是讓人家給認出來了。也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百里星心裡不爽:這簡直是暴殄天物啊,他的老損友千面一月君若是沒有人情關係可是很難請的到的啊!
「咳咳咳——」
百里星故意大聲咳嗽,他才不信憑楚玄的功夫會注意不到自己過來。沒錯,他就是不想這傢伙開心。
果然,楚玄聽見他強烈的暗示,轉過頭來,並在轉過來的一瞬間換了張冷冰冰的面孔。
百里星從容不迫:「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是不想打擾你們說話,不過我是有正事要說的——我抓到的這女人你們得看看要怎麼處置啊?」
「女人?就是祝青玉方才所說的那個很厲害的女人嗎?」蘇幼聽見百里星的聲音,連忙道:「請讓我一觀。」
百里星沖著不明就裡的楚玄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就把手裡昏迷不醒的女人放在了蘇幼面前。蘇幼伸手撥開她臉上的碎發,借著月光看清了她的面容。
「畫月?!」蘇幼失聲叫道:「她怎麼會在這裡……這不可能啊!」
「哇啊,竟然是小半仙你的舊識嗎?這下可不太妙了呀……」百里星裝出一副訝異的表情,然後悄悄地看了看楚玄的反應,繼續道:「小半仙你看你現在已經是個「已死之人」了,若是這女的看見你,那些你不想面對的麻煩恐怕又要找上門來啰。」
蘇幼探了一下畫月的脈搏,確認她並無大礙,心知百里星下手算是有分寸的。
「不如趁她醒過來之前把她做掉,就此免了一樁心事……你看如何啊?」百里星像是在對蘇幼說話,眼睛卻一直盯著楚玄。他猜的不錯,楚玄確實動了殺念。呵,每次都是他吃癟被使喚,偶爾能看看楚玄糾結的樣子倒也不錯。
該死……真的該死。好不容易蘇公子才遠離了魏澤那邊的那麼多破事兒,現在又突然跑出來了個畫月擾亂他難得的平靜……真是……不識好歹。
殺了她。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殺了她。如果是他的話,能做到。
然後把他帶到青山秀水的地方藏起來,只看著他一個人,魏澤的人一輩子都找不到他。
殺了……
「不如何。」蘇幼沒猶豫一秒鐘,直截了當地說:「……要趁著她還沒醒過來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哈,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你不可能會放棄曾經的故人,也就不可能跟過去完全劃清界線。」百里星當然知道蘇幼突然看到畫月定是慌了手腳,第一反應肯定是會選擇讓她趕緊離開,就看他什麼時候冷靜下來了。他把受傷昏迷不醒的阿竹隨手放在地上,又把畫月扛在肩上,毫無憐香惜玉之心,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這是扛著死人去埋屍呢。
「等一下!」百里星剛剛邁了幾步,蘇幼便出聲讓他停下來。
「又怎麼了,小半仙?」啊,這麼快就清醒了啊。
「不能讓她走……現在還不能讓她走。三殿下他既然路過這裡時沒有管這件事,就不會現在派她來……畫月一定是偷著跑出來的!過不了多久天就亮了,到那時鄭光道肯定會派人來查。動手殺人的是畫月,我了解她的性子,定是半分假話都不會說……若是查到她頭上只怕是不能善了了……」蘇幼看著畫月的臉,絮絮叨叨的,似是在自言自語。
楚玄看著他沉思苦惱的樣子,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順著蘇幼的話說道:「那便先讓她這樣睡著,先瞞過鄭光道的人的第一次搜查再說吧。百里星,你可有什麼好的藏匿之所?」
「……行唄。你是金主,你說啥就是啥。」既然楚玄發了話,百里星便沒辦法了。「既然如此,我記得那個損友千面一月的一間宅邸離這裡不遠,要是我現在帶著她連夜趕過去,不到一個時辰就能抵達。」
「辛苦你了。」楚玄:「啊,對了,不是她,是她們。記得把阿竹也帶上,她也參與了這件事,不好露面。」
百里星:「……這個月再加二百兩銀子。」您瞧瞧這種一邊說你辛苦一邊給你添活兒的狗人。
「一百兩。」
「一百五十兩。」
「成交。」
「你不用這樣!你這樣破費……」蘇幼見楚玄的銀子在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功夫就這麼潑了出去,心裡總歸是有些不安定,就伸手去抓楚玄的衣襟想阻止他。楚玄注意到他的動作,把衣襟撤了回來,接著又把自己的手遞了上去給他抓。
「不要緊,這不算什麼。我樂意。」
百里星翻了不知道多少個白眼。
百里星離開以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就這麼少了五十兩銀子,不過他本來也就是獅子大開口——反正賀家的少爺也不可能缺錢花的嘛。
他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楚玄,不禁感嘆起來:人果然是有很多面的啊。楚玄明明就沒有任何理由要大費周折地保這個他想殺的畫月,也沒有任何理由要留下來趟這趟渾水,可他偏偏就這麼做了。
就因為蘇幼想保畫月。
就因為蘇幼想趟這趟渾水。
「哼……傻子。」
他輕輕的一聲嘲弄被風吹散在夜色里,好像在同時罵著好幾個人。
另一邊,蘇幼在楚玄的攙扶之下慢慢地站了起來,可惜雙腿依舊不受控制,只撐了一瞬便向旁栽倒,楚玄眼疾手快把他接到自己懷裡。
「果然還是不行呀,我還以為會有奇蹟發生呢。」
「公子……」
「誒呀呀,我沒事。我方才說笑而已,這麼多日來,我都已經習慣了。」
「是我之過。」楚玄臉色不佳,悶悶地說。
蘇幼見狀,輕笑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你想起……不,沒什麼。」
蘇幼聽他欲言又止,覺得奇怪,轉念一想,他既然不打算說自己也沒必要追問,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失禮了。」楚玄把手伸到蘇幼的腿彎處,另一隻手抄到左腋下,把他整個人橫抱起來。
蘇幼身下一騰空,著地的踏實感頓時消失:「等一下,背著就可以了,你這樣……」
你這樣看起來未免有些……太親密了。
「怎麼了?」楚玄一臉無辜,似乎不明白蘇幼的意思:「夜深寒露重,我只是擔心您會凍著,斷然沒有輕薄的意思。」
蘇幼知他已經心知肚明,有意這樣言行。再說了,一個男子像個閨中女子這樣心存芥蒂,總是不是個話,就賭氣似的撇開頭去:「無事。」
楚玄心滿意足。雖然接下來的一段他們一路無話也沒妨礙到他的好心情。蘇幼以為楚玄沒注意到,他便時不時地去看他幾眼。隔著那張陌生的臉皮,隱隱約約也能看出這些日子來他似乎消瘦了些,蘇幼一時心裡苦酸交半,不知作何滋味。
突然,他似乎發現了有什麼不太對勁。
楚玄的衣領口不算挺括嚴實,隨著他的動作能看到白皙的脖頸。他的脖頸上有傷。雖然只露出來一點,卻是新傷疊著舊傷,縱橫交錯,觸目驚心。這不是能在戰場上留下來的,這也不是一次兩次就能形成的。這看起來簡直就像是……被人在劇痛之下硬生生抓傷的一樣。相關的記憶在一瞬間向他席捲而來,蘇幼突然想起來那一日在山中楚玄的模樣,似是痛不欲生,整整過去一夜才停下來。
蘇幼的手不自覺地撫上累疊的傷疤。
當時他似乎有提到過什麼……是叫什麼來著?
「蝕……骨纏?」
楚玄聽見他的聲音,身形一僵,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蝕骨纏。
痛苦的記憶交疊著席捲而來,秦燕滿是惡意的面龐陡然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