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玖·逍遙
小說: 將引 作者:阳止 字數:2102 更新時間:2021-06-29 23:55:18
「是嗎?」蘇幼笑眯眯的,不置可否。
蘇幼又稍稍進了點吃食,看著阿竹小姑娘風捲殘雲一樣地把剩下的食物洗劫一空,只余滿桌狼藉,他無可奈何卻又溫溫軟軟地笑了。
「遊山玩水……這倒是個好主意。」蘇幼示意阿竹推了自己的輪椅一步一步向外走:「那就走吧。走吧……」
笑看人間沉浮事,閑坐搖扇一壺茶。
阿竹吃飽喝足了,便像只小狗腿子似的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推著蘇幼往前走。
深冬的西疆小城,風中似乎都摻著些冷冷的冰碴子還有粗糙的沙礫。西來的風吹得人面頰生疼,蘇幼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他安安穩穩地坐在輪椅上由著阿竹隨性而行,時不時地說些天馬行空的怪話,逗得阿竹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氣。他四下打量著——
蘇幼拍拍左邊的扶手,向左邊一點頭:「阿竹姑娘,往那邊走走啦。」
「嗐,公子倒是慣會使喚人。一個大男人什麼活也是好意思讓我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受累!」阿竹口上罵罵咧咧,卻還是聽了話往左邊去了。
「誰叫阿竹姑娘聰明又能幹呢。」蘇幼笑眯眯的,好意思倒是真好意思。別看阿竹看上去瘦瘦弱弱年紀又小,長年挑水劈柴的,早就練出來一身的小精肉,現在養著傷的蘇幼都不一定打得過她……
畢竟年紀小,阿竹輕而易舉地被這昧心的漂亮話給取悅了。她哼出一聲鼻音,不做聲了,從善如流地推著蘇幼走。
才走了沒多久,阿竹便瞧見一間衣裳鋪子。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嘛,看見花花綠綠的漂亮衣服總會有些走不動道的。阿竹直勾勾地盯著一件修著梅花的淡紅色小襖出了神——說起來,長這麼大了,她還沒正兒八經地擁有過一件自己的新衣裳呢。她看著這繡花的針腳密密匝匝的,團出來一枝枝精巧的金蕊紅梅,就襯著淺粉色的綢子底,真是好看,就像阿竹夢裡見過的那樣好看。
可是她不能要。
每一次上街買菜抓藥,她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在衣服鋪子前面停一停,可從來都沒有進去過……沒辦法啊,娘親的藥要錢,母女兩個的吃喝也要錢,哪裡來的銀子給她買新衣服?
娘親……
「……竹?阿竹?」
蘇幼叫了她好幾次,阿竹才猛然驚醒。
「做什麼啊?」
「你才是。看你發了老半天的呆了,想什麼呢?」
「我沒有。」阿竹皺皺眉頭,低下了頭。
「噢,我知道了——咱們的阿竹小姑娘,該不會是想要件漂漂亮亮的新衣服吧?這樣吧,你求求我?說不定我就給你買了哪?」
「……你胡說!誰想要了?!」阿竹瞬間紅了臉:「我可是大姑娘了,哪還能跟小孩子似的貪求這種根本無所謂的東西!我……我根本就不稀罕!」
蘇幼只是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阿竹面上氣呼呼的,露出一番不在意的樣子。
她算什麼?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孤女罷了。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公子肯留她就不錯了,在這樣的世道還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哪兒還能求那麼多啊……
這時,衣裳鋪子里走出來一位青衣少女,見著蘇幼,立刻就上前打招呼:「啊呀,這不是錢公子嗎?您今天得空過來了呀!」
阿竹皺著眉頭看向蘇幼:「錢公子?你?」
蘇幼:「……」
他能說他給自己起了個假名叫「錢缽滿」嗎……
「錢公子,您上次訂的衣服已經做好啦,這就給您瞧瞧滿意不——」說著話,青衣少女轉身進了鋪子,沒多大工夫就帶著方才阿竹那件淺紅色的繡花緞子小襖:「怎麼樣?」
蘇幼學著青衣少女的音調,扭頭問阿竹:「怎麼樣?」
阿竹呆住了。好半天才吐出來一句話:「……誰稀罕啊。」
「誒呀呀,這是給這個可愛的小姑娘買的呀?」
少女慣是會看人眼色的。她面上笑容可掬,腦子滴溜溜地轉著打算盤——奇也怪哉,她看眼前這兩人好生怪異,那公子衣著雖簡樸卻十分講究,舉手投足盡顯教養,一看就知道是個來頭不小的人。這小姑娘卻咋咋呼呼的,身上的衣裳看起來也穿了有很多年了。看著他們兩個只會覺得是主僕二人,為什麼要給一個下人訂這麼高端的衣物?
阿竹被這件意料之外的繡花緞子襖晃得眼前都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看到了青衣姑娘疑惑不屑的眼神卻不在意,她太習慣了。
「這位……呃,錢小姐?」
「不,她叫窮姑娘。」
「???」這位文質彬彬的公子在說什麼?
「你說誰……?!」
「好了,錢已經付過啦,把衣服包起來吧。」蘇幼轉頭對阿竹說:「我們走吧。」
阿竹小時囁嚅著:「謝謝……」
「謝什麼?只是覺得你髒兮兮的丟人罷了。」
您是金主我不跟您犟。
「公子,我們還有錢吧?這衣服料子也不便宜,還是定做的……」
再次出乎她的預料,蘇幼沉默了。
他居然沉默了?!
「等等……不會吧?!您不會真的沒錢了吧?那您還……」
蘇幼無奈地豎了一根食指在自己的唇邊示意阿竹別說話,然後神秘兮兮地招呼她附耳過來,像是要說什麼天大秘密似的。阿竹不敢怠慢,趕忙附耳過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嘛……誒呀反了你這小丫頭了……別晃我的輪椅!」
青衣少女雖然奇怪這兩人的關係卻也不會再深究。畢竟這跟她也沒什麼關係。她目送著二人吵吵鬧鬧地一路遠走,轉頭又回了鋪子。
籠簾被挑開,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高個子男人走進了這間鋪子。他徑直走向了方才與蘇幼說話的少女,隔著櫃檯,不知道為什麼,少女感到了一種面對蛇一樣的壓迫感。
男人的聲音很奇怪,甜膩膩的同時,又給人一種冷血動物的毛骨悚然。他放下一錠銀子,意味再明顯不過了——詢問,以及封口。
作為人的本能直覺告訴她,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她不知道這錠銀子下面是不是有把暗搓搓的刀。
少女戰戰兢兢地抬頭去看來人的臉。斗笠只遮了上半張臉,他的下巴線條利落,皮膚白凈,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個美男子。
他問道:「這位親愛的小姐——你知不知道,方才那人兩,欲往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