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郢都如何？」

齊衍輕敲桌面，多年來上位者的經歷，讓他看起來不怒自威，壓住心中煩躁聽這個唯唯諾諾的知府解釋。

「啟稟殿下，此次疫病應是由水質問題引起的，郢都城內湖泊和江河不知何時生了大量的紅色水草。

許多以江河為生的平民開始出現大量紅斑，全身發高熱不止，最後渾身潰爛而亡，後來郢都大大小小的湖泊也開始出現了這種水華現象。

下官已經按照殿下你的吩咐開倉濟糧，安置災民，並將疫病呈上，奈何京中有人將此事給壓下來了，郢都也未得到應有的支援。

如今災民與日俱增，好在殿下你願意主動擔責。相信殿下宅心仁厚，不日便可控制住這疫病，下官替郢都百姓謝過殿下。

臣辦事不利，愧對百姓，懇請殿下責罰。」

齊衍聽知府三言兩語就把治好疫病的重任推到自己肩上，簡直要氣笑，不過轉念想想知府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便隨他去了。

只是許下諾言的是那個逍遙自在的十七，許諾後也不想辦法告知這裡的真實情況，害得他毫無準備就進城，對於十七的行事作風，齊衍恨得牙癢癢，只好等作為軍醫的蒔蘿抵達，看看她有沒有應對的法子。

思及至此，齊衍揮退還跪在一旁的知府，響指一甩，朝著左前方的陰影里喊道：「沒大沒小的，滾出來！」

「是！」沈城心中一喜，手一撐輕輕鬆鬆就翻過窗戶，這個動作熟練無比，像是做過無數次那樣。

他每次出任務遇到齊衍找人談話不方便進屋時，就喜歡在屋子外面偷窺，隨便捉弄一下那些被訓過話的官員，樂此不疲，齊衍每每拿他沒辦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隨他去了。

沈城顧不得衣袂上沾染的塵土，只隨意地正了正衣領，像往常那樣在齊衍面前跪下報告，「情況在我抵京前有人繞過中書省直接上報給了昭帝，聽說是你暗中授意。昭帝派了人過來，蒔蘿那邊也已經率眾多郎中，帶著充足物資來援馳郢都，預計明日抵達…」

沈城說完悄悄地瞥了一眼齊衍，果不其然看見齊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只好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免得等會一個不小心自己又成了點燃炸藥的最後一點火花。

「他可真是省心啊，事事皆以我的名義給安排好了，就連蒔蘿都暗中聽他吩咐。我什麼正事都不用做，只需要像個閑散皇子那樣待在這裡等疫病消散坐收名利就行了。「齊衍頓了頓，突然癲狂大笑，「你說我該拿他怎麼辦？」

沈城頭埋得更低了，在這種時候，他知道齊衍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回答，他只需要安靜地裝作一個不起眼的擺設就行。

風光如齊衍，私底下不過是個虐自己也虐他人的偏執狂。

他只是心中不平。

十歲那年，本該是慶祝滿十的生日宴，本該大宴賓客，他卻聽到母妃和父皇的爭吵，父皇要去看病重的祁薄言，說那才是他最在意的兒子。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祁薄言就是斯蘭的兒子，只以為是哪個得寵妃子新生的皇子奪走了昭帝的注意力，也沒見過斯蘭，不知道他母妃和斯蘭的恩怨。

他自責地認為是自己不夠好，不爭氣，才讓母妃面對昭帝時小心翼翼，才讓父皇不喜歡自己。

所以他暗自努力，加倍充盈自身，矛了勁地想證明自己，想要昭帝對他刮目相看，想要母妃為有這樣的一個兒子而驕傲。

直到他遇見祁薄言，那個奪走了父皇的愛的孩子，活得天真，讓齊衍嫉妒不已，在知道祁薄言喜歡自己後，更是變本加厲地用冷嘲熱諷來掩蓋自己的恨。

自然他也失去了那個會壞心眼、調皮地逗他的少年，說自己銀白髮色是因為在雪地睡了一夜，雪染白了發。

他與這個少年純真赤忱的一腔愛意擦肩而過。

再後來他才發現，他也不是昭帝親生的，斯蘭特意透露這個真相威脅他，襯得他這些年的努力荒謬又可笑。

如今的十七，他也承認十七性格比自己好，一個比他更好的十七，被祁薄言所接納的十七，似乎比他更適合活著。

而自己活在這世上彷彿是多餘的，就像個跳樑小丑，自己費盡心思去追求的東西，對別人來說，卻是唾手可得，他怎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