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莊稼荒廢，雜草橫生，多的是無人居所，無人看管的田間牲畜。

越是望前走，齊衍越是心涼，直至抵達郢都城外，方見得兩列守城士卒，持長矛而立，城門緊閉，他們就這麼被隔絕在外。

他們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只余得三兩鴉雀在城牆上空盤旋，頗為凄切。

這些士卒眉眼間幾多愁緒，看起來也是怏怏不樂的，不過齊衍的軍隊甫一接近，他們眼裡就像是燃起了晨曦似的光芒，亮亮的，說話聲亦如洪鐘。

「恭迎三皇子殿下回城！」

回城？齊衍俯視著這些還被蒙在鼓裡的守城人，兀自低笑一聲，掩蓋住眼裡的戲謔，一言不發，招手示意身後的軍隊徐徐跟上，在這城郊交界處就地紮營休整。

城裡情況未知，他並不打算讓軍隊進城，反而安置在這城門外，如果出現什麼不能應付的意外還可以撤退。

守城人之言，已是明顯透露了他之前來過郢都，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十七先他一步察覺不對追查至此，在冒充他的身份做事布置。

以防萬一，齊衍帶一半糧草入城，沉重的對開大門伴隨著吱聲被推開，齊衍提著一顆心為即將看到的情景憂慮著。

徐徐打開的門內，映入眼簾的是空曠的長街，落葉打著旋晃蕩在幾乎無人的街道上，途中十室九空，甚是蕭條。

害怕旁人發現異常，齊衍很好地藏起了眼中的驚異之色，隨著知府前往他落腳處。

到得城中地帶，總算有些煙火氣，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藥草味，纏綿鼻尖，揮之不去，整個人彷彿徜徉在草藥鋪就而成的雲海，無處可逃。

排隊領藥的平民積攢在一塊兒，你推我搡，烏壓壓的一片，看起來很有壓迫感。

僅僅是聽著就痛極了哀喚聲此起彼伏，孩童的哭鬧，大人的叫罵，老者虛弱無力的喘氣聲，一張張麻木絕望的面孔浮掠於齊衍眼前，像是要將他淹沒。

齊衍強忍住翻身下馬沒入人群慰問的衝動，他很清楚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了，生平頭一次感受到作為一個皇子面對凋敝民生時的無力感，不過是空有爵位，徒有虛名罷了。

雖然沒什麼實權，但齊衍仍在心裡敲打擬定如何動用自己的資源賑災，實在不行就去借，應該可以暫緩燃眉之急，畢竟等到朝廷批下來，一層層剝削，最後到災民手裡的實在是不夠看。

想法逐漸成形的同時，他拉著韁繩的手一緊，雙腿一蹬，驅使腳下戰馬飛馳，加快遠離這個充斥著絕望的地方。

風呼嘯而過，迅速向後消逝的景色里，街角閃過一道跌跌撞撞的人影，懷裡護著一碗藥湯。

湯碗內白煙裊裊升起，人心雖冷，藥且尚溫，這男子小跑著隱匿進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關好大門上栓，呼了一聲，露出一個由衷的笑來。

他拉下遮掩住大半面容的黑色兜帽，銀髮傾泄，正是失蹤的祁薄言，他暴露在眼光下的白凈臉龐，右側臉頰紅的色斑點佔據了近三分之一。

「唉，又嚴重了一點，不知道能撐到幾時。」

祁薄言捋起衣袖，看著手腕上今日才出現的紅斑低低嘆了口氣，和親隊伍途經他曾經的封地郢都時，發現這裡爆發疫病，本想找人打聽好了再進城，奈何城外農野那些人都一致對此緘默不談。

誰知就在這百愁莫展之際，在城前遇到喬裝打扮的劫匪想對他下殺手，看樣子應是若羌那邊的人，祁薄言無奈，只得獨自逃入城內，就此和所有人失了聯繫。

想也知道，若羌怎麼可能讓一個對自己有敵意的人來和親，無異於放了一匹隨時會反叛的狼在身邊，因此祁薄言一路提防。

又碰巧遇到郢都有難，那些人等不及到了若羌再下手，終是在此地生了殺機。

祁薄言搖了搖腦袋，看向北方，那是殷越戍守的北疆，也是如今祁薄言唯一能依仗的希望。

在不能確信齊衍身邊有無若羌安插的人時，又無法貿然聯繫行蹤不定的十七，他只能寄希望於殷越，放出信鴿，將此地情況告知外界。

與此同時，安頓好糧草事宜的齊衍遣來知府問話，他要好好弄清楚郢都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此地彷彿與世隔絕了般，沒有一點消息傳到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