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薄言從夢裡醒來，手下墊著的是一本翻舊了的詩經，曾經還是十七一篇一篇的給他講解詩里詩外的情，今日他正巧讀到《將仲子》篇就睡著了。

這詩講的是有情人帶著一枝桑翻牆私會心上人的一腔熱烈情意，可夢裡的祁薄言卻哭紅了眼。

十七亦或是齊衍，執起他的手烙下一個輕柔至極的吻，如三月春風拂柳，垂眸間是掩不住的情意。

只可惜祁薄言看不見那難得的真情流露。

隨即那人眼神又恢復了平時常帶的那點的疏離，淺淺笑道，「三哥從來不騙你。」

見祁薄言還是傷心，沒回過神來的獃滯模樣，多了分平時沒有的脆弱無助，他便抬手颳了刮他挺括的鼻樑，俯下身搭著他的肩膀哄道，「小祁聽話。」

這時祁薄言還沉浸在「為什麼你連這句話都還是在騙我，為什麼要一聲不響地離開？！」的無限腦內戲怒吼中，你怎麼好意思說從來不騙我？

於是他拍掉了他的手，抬起頭來恨恨地剮了他一眼，轉身走了，然而這個小動作落在他眼裡，卻是哀怨可憐的意思。

他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走進無邊的黑暗裡。

場景倏然一轉。

祁薄言看見十七折了一樹綠桑，翻牆來找他，日光在他身後鋪開，他俊美得好似從天上走下的神祗，輕飄飄地降臨在他身邊。

他笑著朝十七跑去，想要伸手接過那一樹枝椏，可空無一物的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一柄利劍，竟直直朝十七脖頸刺去。

他像是被誰控制住了一般，身不由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劍刃沒入血肉，心裡驀地刺痛，痛得他彎腰大喊「十七躲開！」

可十七就像是魘住了一般，就這麼定定地望著他，也不管刺來的劍。

「十七！」祁薄言頭一歪，從夢中驚醒，冷汗濕透春衫薄，他的手攥緊了墊著睡覺的那本詩經，書頁泛起褶皺。

夢裡不知身是客，醒後心悸猶存，剛剛的場景太真了，真實到他想撕心裂肺的大哭一場，他彷彿真的用劍刺了過去，刺進了十七心裡。

不是那種鑽心的痛，而是像漲落的潮水，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將酸澀悔恨的情緒鑽滿心房，他就像個被判了凌遲處死的罪人，被痛苦這把刀子切割得無能為力。

聚散有時，東風拂綠了這一樹桑，可是十七還沒回來。

祁薄言茫然地站起身，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十七走了，那些歡聲笑語恍若大夢一場。

院內春日負暄，綠意蔓上枝頭，探出牆頭的杏花迎風躍動，明明是春光繁盛的景象，可他如今只覺滿目荒涼。

他想流浪，獨自一人跋涉過萬里山河，看過大漠星光，漂過無邊大海，最後的最後他卻只想走到十七心上。

如果他還在這世上的話。

這是十七失蹤後的第四個月，祁薄言執著的在宮裡等他回來，安慰自己十七隻是有任務出門久了點。

可是他再不能騙自己了，十七說過他沒有地方去，才死皮賴臉地留在冷宮，可是這麼久了，他能去哪呢？

他眼裡心裡都被十七佔據，這個時候再不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就是塊榆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