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足夠發生很多事情。

比如病殃殃的太子暴斃而亡，據說彌留之際齊臻曾傳喚齊衍，讓他在榻前守著自己，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東官里的人傳言齊衍一番話作了引子將太子刺激至死。

從此東宮無主，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比如懿貴妃病重，熬了這麼些年，終於撒手歸西，齊衍外調南海駐軍在此。殷越也被削權戍邊，如今留都的只有齊在東一派，照昭帝這樣安排，彷彿齊在東這個草包才是他最中意的太子人選。

比如他母妃似乎和昭帝齊佑好上了，皇帝幾乎日日來這冷宮歇息，任朝臣們萬般阻撓，他依舊獨寵一個外族女子，只是最近這齊昭帝笑容多了，可卻身體不太好。

不過這都城的風風雨雨都與他無關。

「母妃，我想出宮去找十七。」祁薄言扣響了斯蘭房門。

「你決定好了？」斯蘭沒有開門，她最近總喜歡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裡不見人。

「是！母妃，我能進去看看你嗎？」祁薄言孤零零地站在門外，十七走了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鎮日里除了讀書寫字，就逮著烏騅嘮嗑，反正它也聽不懂。

「不用，既然你意已決，我也不阻攔你了。但是你要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有盡的，就像你和十七，也像你我，我們母子之間的緣分終有盡頭。

倘若你找不到十七，也不必苛責自己，如果可以的話，出得這皇宮樊籠，就別回來了。你是我斯蘭的兒子，相信天地之大，任你馳騁是沒問題的。」

「母妃，你要做什麼？！」祁薄言撲到門前，使勁拍門，他隱約覺得這是斯蘭在交待後事的語氣，心裡一陣後怕，「你開門讓我看看你好不好？你這樣我不放心。」

兩行淚悄聲無息地滑落，滴在了泛黃的畫卷上，斯蘭死死捏住畫紙邊緣，畫里是她求而不得的心愛之人，門外是她在這世上的珍寶。

只是她做了錯事，她終生被困在冷宮不得外出，無法顧及冷宮外求學的祁薄言。

而昭帝表面上疏遠他們母子，實際上待祁薄言視如己出，處處派人暗中保護祁薄言，要不然照齊在東那個性子，祁薄言早就被弄死了。

她也知道祁薄言同樣尊敬感激於這個大齊皇帝，雖不是生父，卻視他為生父般親近。

可她卻要一步步殺死這個愛她至深的君王，她無顏再見祁薄言。

若有一天祁薄言知道真相，他會不會恨犯下罪孽的母親，所以還不如不面對，直接斬斷這段親子之情。

「不必了，我沒事，只是對懿貴妃的離去有感而發罷了，當初她是宮裡唯一一個不嫌棄我外族身份對我好的人。

可在這宮裡沒有什麼是盛寵不衰的，懿貴妃她卻不願看透，這恩怨也因我而起，我卻沒能好好了結，致你和齊衍之間生了嫌隙，我知你心慕齊衍，母妃在這裡和你說聲對不起。

我不知往後你和齊衍會如何，但是你要記得，一個為帝之人所說的愛，只不過是得不到的執念而已，一旦得到了，便會久之生厭。

當初若不是我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你也就不會來到這世上，受諸多苦難，如今我也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了。

罷了，這些都是前塵往事了。

你這一去，往後就是你一人在外。可在母妃心中，你還那麼小，彷彿昨日你還纏著我要糖吃，連走路都沒學會，今日便突然長成一個亭亭少年，鬧著要自己出宮，母妃只是擔心你啊。

刀劍無眼，切勿小心。母妃不在你身邊得學會照顧自己。我乏了，你去吧。」

「好，母妃你多保重。我這次出宮，其實還想試著找找父親，母妃，我的父親是誰？」祁薄言離開前不死心地問了這個問了無數遍的問題，依舊是良久的沉默。

祁薄言這次徹底死心了，他決定以後再也不問這個讓斯蘭為難的問題了，如今有他的父皇對母妃這麼好，他又何必再苦苦追問。

正準備走，斯蘭又叫住了她，「小祁，我只求你這一生不被名利所縛，不被情仇所囚，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你要學會放下。我這裡有半塊玉佩，你好生收著，一路平安。」

祁薄言伸手接過了從側開窗戶遞出的玉佩，屋內一片昏暗，他沒能看到斯蘭的臉，很有些遺憾，但想著往後他找到十七有的是時間和斯蘭好好聊聊，便又放寬心。

殊不知這即是永別，他再沒有機會喊一聲「母妃」，說句我不怪你。

不怪你讓我和齊衍形同陌路，如你所說，我和齊衍只是無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