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重生後遇見祁薄言的那個春日，日光絢爛，輕快地躍上桑樹枝頭，嫩綠的芽尖吐著獨屬於生機盎然的芬芳，他從高處跌落，一撞就撞進了祁薄言的懷裡，他情願時光就此停駐在那一刻，就這樣死在他深愛之人的懷裡。

上天何其眷顧他，賜予他重生，又將那個年少天真的祁薄言送到他身邊。

可是時運多舛，凜冬已至，他不日也要離開，就如那開敗的桑樹一樣，短暫地綻放過，路過祁薄言一輩子的幾十分之一年，而後再不相見。

他也想親自看著祁薄言長大，長成獨當一面的模樣。

只是四季輪迴，來年的春天，萬物復甦，所有的一切都有新的開始，可他卻應是沒有機會陪祁薄言再看一次這繁盛的桑樹，為他折一樹桑，告訴他，我心悅於你。

「我想等個答案。」祁薄言等了半天也不見十七回答，他也不急，從十七懷裡起身徑直端起藥碗，舀了一勺溫度正好的藥汁，像往常無數個日夜做的那樣喂進十七嘴裡。

十七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艱難無比地吞下那口苦得要死的藥湯，苦到他懷疑祁薄言是不是想藉此報復他的就久睡不醒，可現在不是嬉鬧打岔的時候，他溫聲勸道：「別等了，我這裡沒有答案，你走吧，我自己會喝藥。」

豈料祁薄言只是倔強地搖了搖頭，執著的喂完整碗藥，末了從袖裡拿出幾顆甜得發膩的蜜餞態度蠻橫而強勢地塞進十七嘴裡，以此表達自己的生氣。

十七勸他多次未果，他似乎這次是鐵了心要個答案，要個讓他安心的實實在在的承諾，而非十七以往隨口一說哄人的許諾。

他在十七床邊不發一語地枯坐了半夜，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也倔強地不肯離開，十七久病初愈，身體還十分虛弱，也強撐著陪祁薄言熬夜。

兩人就這樣看著對方過了幾個時辰，相顧無言。

他們就像是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敵人，落入了一個不死不休之局，誰也不肯退讓，誰也不肯服輸。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可祁薄言莫名覺得這樣歲月安穩，直至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維持已久的平靜。

祁薄言晃了晃腦袋想要驅逐睡意，可大半夜的不睡覺還是使他頭暈目眩，每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踏空。

「這麼晚了你來這做什麼？」祁薄言打開院門就看到若羌公主披著狐裘大衣站在門外，秀麗小臉埋在雪白的絨毛里，手裡提了盞雕刻精緻的宮燈，熒熒亮光映亮了她身前的一小塊天地。

公主聞言嬌俏地笑了笑，含羞帶怯地將手中的玉牌遞給祁薄言，「這是給你的禮物，我要回若羌了，你以後會來找我的對吧？」

「我不要。」祁薄言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將玉牌推了回去，「這禮物太貴重了，我擔不起。你一個人來的嗎，天黑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帶了侍衛來的，這玉牌你一定要收下，這是我自己的一點心意，往後，往後你就帶著這玉牌來找我，在若羌境內，就再也沒人敢為難你了。臨走前我可以抱一抱你嗎？」

公主說著不等祁薄言反應，直接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他，一觸即分。

這個臨別擁抱，卻讓他想起來十七給過他的無數個擁抱，祁薄言覺得自己大概是中了一種名為「十七」的毒藥，這輩子都沒救了。

「你的嘴，怎麼了？」公主放開祁薄言後，借著燈光看清了他唇邊結痂的小傷口。

「沒，沒什麼，就是自己不小心磕破了。」祁薄言支支吾吾的，他才不想說這是他每日每夜嘴對嘴渡藥時，某天被十七無意識給咬了的，一如當初在青樓的那個吻。

公主見他臉紅的跟煮熟的螃蟹一樣，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將玉牌塞到他懷裡，蹦蹦跳跳地走了，衣飾上的鈴鐺隨著她的步伐搖出好聽的叮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