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陸印川捧著茶杯愣神懵圈兒的工夫，唐柚已經搬走電腦調出了優盤裡的視頻，懷裡的抱枕碰到腰後邊兒墊著，人歪在椅子里像條失去了夢想的鹹魚，她捏著無線滑鼠點了透明圓圈裡躺著的三角形。

畫面跳出來一張臉，女孩子的，五官還沒有完全長開，卻也依稀可預見日後的盛況。

幾棵還沒有化形的梔子花從她身後衝過，對女孩子的突然熟若無睹，跑了好遠了才回過頭，雙手攏在唇邊對女孩子說了聲恭喜——明秀的每一天都有新妖怪，無論是哪個角落裡，都有新的面孔出現。

大家習以為常，明秀有含羞草，小和山有唐柚，再不濟還有代理人芸豆。

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女孩子旁邊的樹，那是孕育她出生的樹，在妖界的百科全書里，有記載說妖界的動植物，它們化形多是由本體的動物或植物直接進化，幾乎沒有人形出來了本體還在一邊涼快的。

唐柚微眯著眼睛，食指屈著，抵住了下巴：「連理枝這看著像是去院里進行了精分啊？」

哈？陸印川訝異地抬頭。唐柚的表情端得蠻正經，跟政府公務員辦公似的，料他見到這張臉也是無法把剛剛那話，和這人嚴絲合縫地對號。他看著唐柚的眼睛，說：「後面的劇情其實還有更刺激的。」

他已經被刺激過一次了，那後勁兒太足，這會兒子再回想起來仍然覺得震驚。

但唐柚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灰藍色的進度條從左拉到右，她連眼睫毛都沒顫一下。畫面里的故事還在繼續，她已經靠著椅背仰頭數天花板的花，有些東西其實也能猜到，譬如鍾先生是被控制著的。

她先前早有預料，卻也沒想到是這麼個操作法子——一棵樹，分裂出了一個人。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屈起，唐柚直挺挺地坐起來，視線重新落回到所剩無幾的視頻里，小姑娘不見了——在連蘅帶著遊客進行解說的時候，在鍾先生成功將花塞進杯子里，她和身後的樹一起消失了。

就像隨著風漂浮到一定高度的肥皂水泡泡一樣。因為承受不住壓力，沒了，沒了啊……唐柚垂著眼皮，「你覺得連蘅，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指的是樹底下的，畢竟左看右看和連蘅都是同一個人。

陸印川在鼻樑上架了眼鏡：「你不覺得連蘅小姐非常像塞外來的西域小姐姐嗎？」

塞外？唐柚握著滑鼠把進度拖回去，將畫面定格在連蘅轉身那裡，據植物系妖怪文獻記載，長城以北的區域連理枝無法存活，它們大多長於齊魯之地，而明秀的這棵連理枝……入住登記的時候沒有來歷。

這就很微妙了呀。唐柚摩挲著茶杯，想了想：「那你是跟她已經打過交道了？」

陸印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搬著椅子挪到唐柚的旁邊，坐下前看了一眼唐柚的臉，她眼尾的紅色眼睛被擦掉了，沒有化妝的臉看起來溫和又無害，他猶豫了一下：「我可以坐在你的旁邊嗎？」

屋檐下要學會低頭，陸印川深諳這個道理。雖然他連人帶椅子都已經過來了。

唐柚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寡淡的表情里有幾分譏諷，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請自來，陸印川脖子下意識一縮，搬起椅子又要往回走去，聽見唐柚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坐，然後跟我說一說，你和連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