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陸印川曾經也是個有話直說的男人，但曾經的曾經他還沒進入旅館工作，那會兒子用書里的語言描述就是意氣風發——少年有志，志在臨城，他懷揣了無數個夢想，卻沒有一個夢想是成為旅館經理。

書里說，這是陰差陽錯，可陰差陽錯的背後是命定，你的命告訴你，你合該走到這裡。

雖然他的陰差陽錯是唐柚造就的。陸印川若有所思地將自己塞進椅子里，抑制不住的某些小火苗在心裡頭試圖燎原，披著黑風衣的小人告訴他他應該生氣發火，白裙子卻告訴他這是在保護他的安全。

有的人出生就是種使命，唐柚可能是這樣，京臻也是，但陸印川卻一定是這樣的。

陸印川並不相信命運和註定。他相信人心強大到一種地步的時候可以勝天，他總能在逆境里劈出一條自己的路，可是上天的意願不可違。他屈指敲著扶手，還是妥協了：「你見過人形的連理枝嗎？」

唐柚揉著懷裡的抱枕，掩著唇打了一個呵欠，懶洋洋的：「說，問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陸印川沉默。他高中時候看人與自然，自然界的某些動物可以由雌轉雄，牡蠣甚至可以雌雄異體和雌雄同體，但連理枝是植物類別，原來植物也帶這樣的嗎？他不信：「迎客廳里那個不是女孩子？」

唐柚被他給問住了，她跟玉米走得急，哪有時間去看迎客廳，再說了，連理枝在那嗎？

她低頭咬著茶杯琢磨了下，她的位置正對著窗戶，從她的角度不經意看出去，能夠看到一分為二的院子和小徑。今晚沒有月亮和碎星子，涼颼颼的風努力肆虐著植物，群魔亂舞的樹影里有個特別的。

那是連理枝的本體，只是照陸印川的說法，這傢伙扔了本體，人形去了迎客廳。

唐柚若有所思地把視線繞回來，落在已經坐不住的陸印川身上。陸印川微垂著腦袋，扒拉著一個帆布包，包看著不大，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系了紅繩的拉鏈拉開，他一件一件的往外掏。

金屬材質的銀色優盤，粗點心紙盒子，上頭還印著明秀特有的圖案——一朵細絲絹花。

小小的絹花在盒蓋上團成團，粗看還以為是團毛線球，只有往細了看才能發現其間的奧妙。唐柚笑眯眯地捧起茶杯，那畫了眼線的眼睛看著格外幽深：「這個是……誰送給你的？」她指著點心盒子。

陸印川搗鼓著電腦，掀起眼皮看了眼：「處理中心的含羞草。」

「哇哦。」唐柚捂著唇做了個驚訝的表情。印象里的含羞草是個冰碴子，見誰都是欠錢臉，唯獨見黃泉府的彼岸，和顏悅色，如沐春風，沒想到這有朝一日，她妖怪旅館的人類經理，也能有此殊榮。

她要是沒記錯的話，含羞草好像挺討厭她的，因為彼岸死在旅館那件事情。

想了想，唐柚翻開新的茶杯，給陸印川倒了杯竹葉青，茶葉放得太多，味道很苦很澀。陸印川滿臉感激的接了過去，送到唇邊的時候想起了前台的那壺正山小種，問：「綠茶可以加糖加煉乳嗎？」

爐子里的艾草葉燃盡了，唐柚抓了一把新的，問：「你是三年級還沒有畢業的國小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