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陸印川舉著的手機險些被扔出去。寂靜的夜色里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像打鼓一樣，又像有一群小鹿狂奔而過，但這並不是什麼心動的感覺，他只是被唐柚的那句話嚇到了，他以為這沒人呢。

唐柚懷裡抱著籃艾草葉，面容冷得像覆了層霜雪。梅雨季的空氣太潮濕，大略地說，她應該是給京臻準備的，但往細里說她這表情就很有意思。他今晚除了晚歸，應該沒有什麼地方踩了她的雷點吧？

陸印川收起手機，小媳婦似的過去，扯了扯唐柚的袖子：「京臻院子里有新來的大樹。」

唐柚掀起眼皮就是一個白眼，看他的眼神仿若在看一個失智兒童。旅館的植物和明秀不同，除卻東西南館都有記錄在案的，旁的都是野蠻生長，有時候運氣好，哪個院子里觀賞的植物還是個小妖怪。

可陸印川不知道，他覺得沒見過的都有問題，特別是那些長勢看起來奇形怪狀的。

於是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唐柚進了屋。屋裡燃了一爐子的炭火，裡頭加了切碎得艾草葉，白色的有些透明的煙飄出來，有點兒上頭，像埋了好幾年的陳酒在密閉的空間里開封，陸印川轉身推開了窗。

夜裡的風有些刺骨的涼，唐柚拎著銅水壺過來，極其順手地「啪」的就給合上了。

這窗是好多年前的紅漆木做的了，漿糊的窗紙換了好幾輪，現在是層薄得透明的輕紗，上頭綉了孔府的花鳥樣式，沒著色，黑白的一片極其淡雅——透過這層紗能看到窗棱，細細的架子隱約是朵花。

沒有光亮的時候看起來好像是一隻五指繃緊了彎曲成爪子的手。

陸印川別過視線，視線的罅隙里，唐柚往大茶杯里撒了一把紅茶葉，然後拎高了水壺往裡倒，熱水激蕩著茶葉衝出小小的漩渦，淡淡的茶香瞬間泅散開來。陸印川拉了把椅子坐過去：「這還能睡著嗎？」

於唐柚而言，茶和咖啡有同樣的功效，臨睡前要是喝了茶，半夜能帶著所有妖怪遨遊王者峽谷。

不過泡茶不一定就代表是喝的，有時候它的作用往往充當暖寶寶，尤其是在這樣溫度低迷的天氣里。唐柚捧著套了隔熱套的茶杯遞到唇邊吹了吹，笑道：「房間里不一定住人，我泡茶為什麼要喝呢？」

倒也是這麼個理，陸印川搓了搓手指，有點兒諂媚：「那您要不要看看我帶回來的東西呀？」

他記得他包里有樣神奇的東西，味道聞起來像是過期五年的鯡魚罐頭，雖然最終的結局可能是被打一頓，但含羞草跟他說了，這玩意兒是唐柚點名要帶回來的，所以他也只是遵循她的吩咐辦事而已。

然而唐柚沒反應，她托著腮打量那團東西，只說了句：「還不錯，任務有好好完成呢。」

說完後還咧著嘴給了他個笑容，笑容里幾分戲謔混著讚賞。陸印川這個老實人，老實得一被誇獎就忘了初衷，撿著那點兒讚賞洋洋得意驕傲得很：「好歹我也是個敬職敬業的優秀經理呢，小意思。」

敬職敬業？還優秀？這男人怎麼這大了還改不了自賣自誇的性子？

有被陸印川發言笑到的唐柚，垂著眼睛掠過眼底的光，她軟了身子往後倒去，背倚著柔軟的靠枕挑了下眉，明明是個身材挺嬌小的女人，硬是凹出了一種霸氣：「那優秀的你能告訴我謙虛怎麼寫的嗎？」

「……」陸印川呵呵地笑了笑。謝謝，有被內涵到，但他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