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陸印川離開芸豆的書店到達上山的山道時已經七點二十分了。

梅雨季的天黑得特別早，周遭一片灰濛蒙的，像被蒙了一層厚厚的紗布。陸印川在山道口遇到了旅館的常住客玉米小姐，上個月他吃過她種出來的五彩玉米，巴掌大小，味道是他此生忘不了的味道。

他局促地和對方道了聲「晚上好」，直往山上跑，沒有看到玉米小姐在身後意味深長的笑。

小和山附近這一片的建築有好些年頭了，路邊立著的路燈是最老的那批，當年負責安裝的人又為了省事兒，隔三差五的一盞接一盞，估摸著只是想照個寂寞——透過稀稀落落的光，三米外人妖不分。

陸印川膽子小，走得那是格外的小心和謹慎，猶如一隻驚弓之鳥。

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遠，台階的數量在心裡換了一批又一批，總算在三分之處的亭子，見到了一道類似人的影子，之所以說是類似，是因為那影子在路燈照射下歪在那兒，有點兒像之前的海里妖怪。

塌著肩膀會叫他陸印川你需要的服務已經送達的海里妖怪。

不過很顯然這回的更有意思了。影子執著一段樹枝，慢慢吞吞的，隔著一團騰起的水霧，遙遙指著或許是他眉心的位置，一開口就是和唐柚一般無二的語調：「小陸經理，今天……你是怎麼回事呀？」

陸印川跟觸電似的哆嗦了一下，僵硬地橫著走了走，撿了個看起來很安全的距離坐下，對於影子提出來的問題，他既不想回答也不想再去回憶，只按照一向的應對習慣，以沉默展開了漫長的拉鋸戰。

他坐在影子的下手方，對方要是跳起來打他，隨便扔一塊石頭他就可以圓潤的滾下去了。

可惜的是他好像完全沒有發現，負責保護他安慰的小綠也沒有，小綠像死了一樣癱在他的口袋裡直挺挺。陸印川明裡觀察了影子一會兒，發現對方沒什麼動作，收回視線，啞著聲兒：「綠兒，江湖救急。」

綠兒的意識可能被抽走了，它貼著陸印川的胸肌，冒泡泡似的咕嚕了一聲。

挺歲月靜好的，就是不遠處的影子坐不住了。影子的肩膀塌著，及膝的風衣在它身上搖搖欲墜將落不落，它站起來往前下了幾個台階，敲著路燈的燈柱問：「你是打算今晚就在這兒睡一晚了是嗎？」

陸印川垂著眼默默地看著手機網頁上搜出來的陰陽五行學說。

評論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咒語，不動明王咒，孔雀明王咒，還有東晉葛洪的抱朴子，他想他或許可以現學個驅妖的咒語，臨兵斗者的九字真言勉強也行，但是好像沒有哪一種能夠讓他全身而退的。

因為……不是每個人念個咒語就能驅妖，驅妖也是要天賦和靈力的。

陸印川的情緒忽然有點兒落寞，他的人生才走了五分之一，未來還有那麼那麼的遠，貓狗還沒有雙全，沒曾想能英年早逝呢。他深呼吸一口氣，翻開電話簿找到了唐柚的電話，總歸要給自己報個喪。

一個電話撥出去，嘟嘟嘟的聲音如同倒計時的鐘聲，陸印川有種自己快要死了的錯覺。

正琢磨著自己會是個什麼樣的死法，唐柚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非常歡快的童聲豬之歌，從影子的素色風衣里，順著晚風……慢悠悠地盪了過來……陸印川抬頭看過去，視線落在了它的高跟鞋上。

是了，影子穿了雙高跟鞋，銀白亮色，鞋跟五到六厘米，鑲了顆塑料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