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江傾染回來的時候，我奉君令迎他入京。

結果他是躺著回來的，我沒忍住，見了他就開始哭。哭得一整個列隊都懵了，結果還是他強忍傷痛抱了我一下，才讓我止住了眼淚。

他回之前我便知道他負傷了，本來做足了心理準備，沒想到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還是崩了。

把他送進將軍府之後，我就讓人回王府把我的東西收撿了一下，直接搬了過來。

江傾染身體底子好，軍醫也盡心儘力，回來的時候其實已經沒什麼大事，好好休養就行。

我住了小半月，他已經好得沒事人一樣了，然後就開始掏各種小玩意給我，不顧我願不願意，給我講了一大堆邊疆的事。

三年時間，他不止在北疆給老將軍幫忙，還順便拿著虎符上四境溜了一圈，重整了一下軍隊。

這次負傷，是回來途上，被他處置掉的將軍舊部報復。也怪他自己放鬆警惕，才會被人得逞。

「你遲早一天得死自己人手裡。」我罵他，他卻笑呵呵的又掏出個木雕的小鳥兒遞給我。

「南疆那邊淘來的，覺得挺可愛的。」他眸子含笑，把這木雕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也是夠了。」我接過木雕，順手揣懷裡。

「子玊。」他喊我。

我倒是習慣了他私下裡喊我的字。三年沒見，這人不知道是在外面遇到了什麼，油嘴滑舌的花言巧語一籮筐。

但不得不說，我很受用。

「做什麼？你又要說什麼？」我警惕的看著他，生怕他再說些驚天動地的話。

剛回來那會兒，他都站不起來，當著眾目睽睽，抱著我安撫我，還毫不避諱的說想我了。

我人都傻了，花了好久才冷靜下來。

結果，他抬手比了比我的身高，笑了：「三年不見，長高不少啊。」

我：「……」

我有那麼一個瞬間，想打死他。

「過來，給我抱抱。」他朝我伸手。

我拍開他的手：「你是調戲我調戲上癮了嗎？」

「我哪敢啊，殿下。」他忽然就端起一副正經模樣，一本正經道，「我是想看看殿下長胖沒有。」

……這人為什麼越長大越沒個正經？

「你什麼時候回去？」他又忽然問我。

「這兩天就搬回去了。」我道，「你傷好得差不多了，用不上我了。」

「陪我喝頓酒吧。」

「不行，你不能喝。」

江傾染靜靜看了我許久，嘆氣：「好吧。」

「這三年……」我道。

「什麼？」他看著我。

「我也很想你。」

他一愣，笑起來。

我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道：「你走之後，各路朝臣快把我王府門檻踏破，偶爾出門走一趟，身前身後不知道能偶遇多少人家的公子小姐。」我很認真的看著他，「我就格外想念你在我身邊，給我擋掉這些莫須有的交際。」

江傾染嗆了一下：「哈……」

「我舅舅還好好的呢，這群人已經開始劃分勢力了，太子病弱，便把寶全都壓在我身上。」我嘆氣，「可我名不正言不順的，就算封了親王又怎麼樣。」

江傾染看了我一眼：「朝臣世家錯綜複雜，這些事理不清剪還亂。」

「是剪不斷，理還亂。」我瞥他，「我知道，所以也謝謝你，把我保護得這麼好，但你不需要這麼過度的將我護住。」

江傾染一愣：「你……」

「舅舅讓我臨朝聽政，並且很認真的叮囑我，不要跟江家來往過甚。」

江傾染靜了會兒，挑了下唇：「所以呢，來跟我訣別的嗎？」

「我拒絕了。」我看著他，目光灼灼，「你知道舅舅後來跟我說了什麼嗎？」

「什麼？」我能很明顯的看見他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用人不疑。」我道，「我有很多懷疑的地方，但我決定相信你。」

江傾染靜靜的看著我，輕輕笑了笑：「我怕是會辜負你的信任。」

「那我就直接殺了你。」

「……」江傾染一臉無語，「殿下，你是個大夫，打打殺殺的不好吧。」

「好。」我點點頭，「以後打打殺殺的事交給你，我給你做軍醫。」

這三年，離開了江傾染的庇護，我接觸了很多事，也接觸了很多過往的謎團。

比如，我爹到底是怎麼死的，皇族為什麼會在那年除夕遇刺。

我手上握著解開這些謎團的鑰匙，但我卻失了打開它們的勇氣，我想自欺欺人下去。

我就是個懦夫。

因為那年遇刺，舅舅這幾年身體越發不好，大有追隨先帝而去的架勢。

太子表哥倒是足夠接任，但體弱多病，這江山社稷又實在磨人，怕是也扛不了幾年。

他有意將我培養起來，不論是直接接替太子的位置，還是候在太子之後，繼續守著這千瘡百孔的江山。

我其實不想守這什麼蕭姓江山，甚至滿心期盼著來個人造反。

以前我小，又被爹藏在花團錦繡間，只知道民生疾苦，卻不知他們為何疾苦。

後來被逮進京城，扣在錦繡叢里，江傾染給我撐起一片天來，更是讓我過得不知今夕何夕。

而現在，不過臨朝聽政幾個月，這滿目瘡痍的江山就血淋淋的撕開在我面前。

北疆靠江老將軍鎮守，是最安穩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當年先帝將我爹發配過去，或許多少還是看在了我這個外孫的面子上。

南疆之下，居然是靠著苗寨蠱毒，嚇退敵軍。東海之濱更是荒謬，以美人為計，捏造出一個鮫女食人的傳說，居然也真有人信。

西邊有江老將軍連帶看顧，倒也勉強應付。

江傾染回京之前走了四境一遭，將軍隊都重整了一遭。而這次回京，更多的其實是為了請旨。

他要去東海練兵。

如果不是回來路上被人暗算受傷，也不會留著京城這麼久。

我知道我攔不住，也沒有理由攔他。舅舅也不會放我跟著他亂跑，所以我只能趁著他還在京城，努力在他身邊多待一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