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到底是怎麼惹上端木漓的呢？

喬甜曾無數次揪著自己的頭髮，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會遭受到這樣的待遇。

她與池樹從高中相戀，到現在已經在一起整整九年了。今年她懷孕了，本來是打算再過幾天就去領證，誰成想，還未到日子，池樹率先出軌了。

喬甜永遠記得那一日，正在上班的她收到一條簡訊，僅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配上房間號。猶豫再三，她還是去了，推開門就看到那一幕——自己最心愛的男人，那個曾經笑著說非她不娶的少年，現在正在別的女人身上賣力耕耘。

她幾乎要暈厥。

聽見開門聲，池樹驚得立刻回頭，那個年輕女人雙腿大張地躺在床上，懶洋洋地瞥了喬甜一眼。

就真的只是瞥了一眼，甚至都不帶有什麼挑釁的意味。

喬甜卻在那一瞬間覺得渾身都被冰凍住了。

怎麼會這樣美……相比之下，自己竟淪落為陪襯。

所有的一切就這樣詭譎地擺在她眼前，空氣像是被誰扭曲成了一雙雙眼睛，嘲弄地看著她。

「甜、甜甜，你怎麼回來了……」

池樹慌亂的樣子看著更為滑稽，喬甜蒼白著臉，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竭力穩住聲音道：「池樹，我們完了。」

5

然而與池樹的孩子她卻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打掉，儘管他才三個月，完全來得及。她想著自己一個人養大也蠻好，不管是男是女，她就只有他了。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這麼多年她一直住在舅舅家，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舅媽一向對她不滿，覺得她費錢，但其實她真的花很少的錢了。遇見池樹的時候，她穿著褪色的校服，二十多塊一雙的帆布鞋，頭髮油乎乎地貼在頭皮上。為什麼是油乎乎的？因為舅媽嫌頻繁地洗頭費水，規定她一周才能洗一次。

那個叫池樹的少年則穿著幹凈的校服、雪白的球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中堆滿嫌棄。

總是髒兮兮的的喬甜一向不受歡迎，他們嫌棄她身上有怪味，嫌棄她不洗頭，日常侮辱她，給她起外號，往她後背上貼紙條，嚴重些的還會往她文具盒裡丟毛毛蟲。

一開始喬甜還會崩潰地哭，告訴舅媽和老師，然而，舅媽不僅不管還把她罵了一頓，老師找那幾個孩子談過，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喬甜慢慢地習慣了這一切，只希望把自己縮得小一點，最好小到令那些人看不見她才好。

這日，池樹被安排為她的同桌，得到了全班同學的同情，幾個關係好的甚至還輪流拍了拍他的肩，好像他即將遭遇什麼不幸似的。喬甜低頭做題，努力忽視這一切，卻還是感覺整個人像是被剝光了衣服丟在燈光下，難堪得厲害。

池樹過來了，池樹把書包重重地砸在了座位上，池樹坐下了，池樹沒理她。

喬甜不自在地把練習冊翻了一頁，動作都不自覺地放輕了，生怕聲音太大惹得對方反感。

……

就這樣，他們做了整整半個月的同桌，愣是一句話都沒說過。池樹一下課就往外跑，跟其他男生出去溜達，喬甜就趁機出去上廁所，等池樹回來喬甜也上完了，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學習。就算喬甜回來得晚了，池樹也是剛看見她個影就起來讓位置了，絕不跟她說半句話。喬甜知道池樹不待見她，便更加謹言慎行。當時不敢深想，後來才可以大大方方地說出口——就是她喜歡池樹。

儘管池樹不待見她，甚至還表現得有些反感，喬甜還是喜歡他。那少年聲音清朗，身上帶著好聞的香皂味，做題的時候眉頭微微皺著，好看得不得了。

而且，池樹從來都沒有參與過欺負她的行列，相比牽強的解釋，喬甜其實也知道，無非是因為懶得理她，懶得在意她。但她還是很歡喜，只要看見他就歡喜。有一天池樹一整個上午都沒來，喬甜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的就往窗外瞟，什麼都沒看見，又失落地收回目光，隔一段時間後再瞟。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筆掉你那了，幫我撿一下。」

喬甜一驚，回頭，看到了坐在旁邊的、面無表情的池樹。

見她磨磨唧唧，池樹有些不耐煩了：「不撿算了。」

喬甜二話沒說，彎腰去給他找筆。座位間空隙狹窄，她這一彎腰凳子立刻不受控制地往後挪了幾厘米，在地上拖拽出一道刺耳的聲響。全班人側目，池樹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原來自己又讓他丟人了。

喬甜漲紅了一張臉，幾乎是慌亂地把筆放在池樹的桌子上，立刻別過頭去，緊貼著窗沿坐著。四下接連冒出細小的笑聲。

「笑個屁！」

一聲怒喝響起，喬甜怔了一下，怯生生地抬起頭，只望得見池樹稜角分明的下巴。

同學們悻悻地閉上了嘴，池樹把書一摔，坐下，瞥了她一眼，極其不耐煩地說了句：「謝謝。」

撲通。

撲通。

6

從那以後，兩個人就漸漸地開始說話了，池樹雖然總是臭個臉，卻從未對喬甜發作過，時不時地還會問問喬甜題，而喬甜不會的，他看不下去時也會提點一二。有的時候他不想寫作業，就把作業本丟給喬甜，由喬甜熬著夜幫他寫完，作為報酬，他也會幫喬甜接個水。

對喬甜有看法的同學們對此事褒貶不一，大多數都是抱著看好戲的目的去的。但池樹不在意這些，該怎麼還怎麼，甚至周末還破天荒地約喬甜出來，喬甜緊張得不行，奈何想要挑衣服也沒有，就那兩件，來來回回猶豫了三個小時。

在她苦等了四十分鐘之後池樹終於出現了，什麼話也沒說，大步往前走，喬甜只能跟上。兩個人一路來到小鎮西邊的理髮店，池樹按著她坐下。

「給她洗個頭，再剪短點。」

喬甜愣了愣。

理髮師是個大媽，手藝中規中矩，三兩下子就給喬甜剪了個娃娃頭。照鏡子的時候，喬甜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她見過的世面太少，完全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這樣好看，烏黑髮亮的眼睛完全地暴露出來了，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比電視里的女明星還要清純動人。

她愣了，池樹也愣了，看了她半天，耳朵突然紅了。

喬甜也臉紅了。

「這……我……」

「勉強能看。」池樹粗聲粗氣地說。

之後池樹又領著她去買了身新衣服，純白的t恤，淡藍色的牛仔褲，還有一個向日葵花的發繩。一套下來也不便宜，至少對當時的喬甜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但池樹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喬甜聲如蚊吶地阻止，池樹沒理，她問該怎麼還錢，他也沒理，她磨嘰得多了，他煩了。

「行了你，這一整個學期都給我寫作業！別他媽問了。」

喬甜一怔，歡喜地點了點頭。

儘管被罵了，但她還是異常開心。那個窮苦的女孩子什麼時候這樣亮眼過呢，尤其是還是在最喜歡的男孩子面前……光是回想著池樹方才那片刻的驚艷她就已經雀躍得要跳起來了。

好心情爭相從嘴角溢出，池樹瞥了她好幾眼，不自在地說：「別笑了。」

喬甜趕緊捂住嘴。

兩個人默默地走了一會，池樹又莫名其妙地說：「別捂了，想笑就笑吧。」

……但此時的喬甜已經過勁了，沒那麼想笑了。

池樹皺起眉頭，有些兇巴巴地問：「怎麼不笑了？」

「……」

7

從那之後，喬甜就負責給池樹寫作業，池樹則負責她的形象問題。儘管池樹有點小錢，但畢竟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少爺，禁不住這麼揮霍，不多久就把零花錢全花光了，連續兩天沒吃飯。他的肚子叫得實在是太響了，叫喬甜很難不發現。可她的零花錢太少，只能給他買最便宜的饅頭配榨菜。

池樹也沒說什麼，低頭猛吃。

喬甜就在旁邊看著他，心裡又是甜蜜又是困惑。

她想，她和池樹算是什麼關係呢？池樹在她身上付出了這麼多，她僅有的代寫作業還得清嗎？

長大了才聽別人說，女孩子要富養，你要是太苛待她，別的男人給一塊糖她就跟人家走了。但那時的喬甜不知道，她只覺得自己欠池樹的實在太多太多了，或許只有一種償還方式。

一想到這個，她的頭皮都在發炸，渾身燒得通紅，卻還是顫抖著手寫了一張紙條給池樹。

「周末出去開房嗎？」

池樹正在犯困，接過紙條掃了一眼就愣了，瞪大眼睛看過來。

喬甜竭力保持鎮定。

池樹連字都沒寫，直接低聲在她耳邊吼：「你腦子出問題了？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喬甜抿著唇輕微地點了點頭。

池樹的呼吸一下子就變粗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