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骨很受傷。 

明明夢裡的鄭允浩溫柔似水，為毛一睜眼，就變成了冷麵殺神，莫非月老所牽紅線有誤？ 

掰指頭細數千年來月老鮮有的幾回失誤，骷髏骨艱難地做了個皺眉的表情，尋思著待柏林歸來後，是否該給那老人家配副老花鏡，省得自己淪為被無端禍害的那萬分之一。 

風打四面八方灌入體內，骷髏骨緊了緊外套，縮著脖子蹲角落等著鄭允浩血拚歸來。 

——巧克力，怪味豆，金針菇，薯片，辣條…… 

默默念叨著，骷髏骨望眼欲穿，比起飛機餐，他更喜歡垃圾食品，反正吃了不長肉也不長個兒。 

棒棒糖穩穩噹噹停在兜里，那是骷髏骨最後一點存糧，儘管在鄭允浩進那道旋轉門前，他已經念經般念叨了一上午，但依舊不能保證嬌羞狀態下的鄭允浩會寵溺地成全他。 

對，在沒眼力見的骷髏骨看來，此時的鄭允浩匹配「嬌羞」二字綽綽有餘，而與鄭允浩多日相處，骷髏骨更是連鄭允浩多望他一眼，都能自覺代入「寵溺」二字。 

——明明深陷情網，何必苦苦掙扎？ 

骷髏骨眸子里寫滿了無可奈何，摸摸糖紙，無比珍惜地往衣兜里壓壓，以抑制泛濫的食慾，假如鄭允浩吝惜餵食，那他只能靠那根棒棒糖度過漫漫旅途了。 

看來，為了果腹，還得自力更生。 

骷髏骨望著中天紅日，老鴇人販子等職業掛著人民幣的模樣自腦海中依次閃過，朽骨掩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罪過，罪過！」 

脊椎一痛，骷髏骨遮面回頭，便見一粉嫩童子仰著臉，直勾勾地盯著粉色糖果。 

割肉感鋪天蓋地，骷髏骨無比糾結地瞅著可愛小童，猶豫半晌，終究是善良佔了上風，默默傾身，以便小童能順利取走他的「珍藏」。 

可小童只是流著口水盯著他眼睛，忽地伸手往他腰上一抱，然後雙目圓瞪一溜煙跑遠。 

——所以，這是表白……麼？ 

骷髏骨吮著手指，睫毛微垂，在地府時飽受眾鬼垂青他早習以為常，但沒想到這副骨架到了人間，魅力依舊不減。 

後腦一痛，一包零食落在腳下，骷髏骨歡天喜地地抱在懷裡，抬頭剛想撒歡，便見鄭允浩抱肘冷笑：「剛那小鬼被餓死鬼附身了。」 

言下之意，你金在中之所以被人吃豆腐，不是因為骨頭長得多漂亮，而是那小東西以為你這副破骨架還有二兩肉。 

難怪小東西摸完就跑。骷髏骨恍然大悟：「幸好他不是想泡在下。」 

「泡……你？」擺出活見鬼應有的姿態，鄭允浩涼颼颼地問道，「泡椒鳳爪麼？」 

「好，好吃。」骷髏骨曾享用過掃把星順回家的鳳爪，酸辣鮮香，回味無窮。 

鄭允浩決定放棄抵抗，和飯桶說吃，就好像跟餓狠了的黃鼠狼說「你長得好像一隻雞」，難保那廝不會真將自己一節節剁碎嚼吧嚼吧咽下肚裡。 

「後天晚上八點的機票。」鄭允浩橫豎瞅瞅正自饕餮的某隻，心內直犯嘀咕，不過就眼睛漂亮一點，哪有眾鬼捧得那麼誇張？ 

「先約法三章。」凡事有備無患，信息爆炸時代，連地府都曉得利用網路雇傭人間靈異師捉拿遊魂野鬼，誰曉得西方那些個不長眼的鬼會不會對身邊這隻情有獨鍾？

骷髏骨一口氣幹掉優格，舉掌發誓：「小浩，在下決不拈花惹草。」 

鄭允浩一字未出，白骨又道：「就算不慎采了小花小草，也定是片葉不沾身。」 

「那我會把你打包丟進花叢中，讓你好好享受被蹂躪的快感。」鄭允浩怒極反笑，只是這一笑，便將三章拋諸腦後，連與骷髏骨締結連心印也忘得一幹二凈。 

所以，當鄭允浩瞅見被裝進封靈符中帶上飛機的掃把星時，神色赤橙黃綠，直懷疑骷髏骨整個兒智商就是一馬賽克，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是一團亂麻。 

果不其然，他臉色還未來得及黑完整，在強烈氣流的衝擊下，飛機便以絢麗的姿態在半空作轉體運動，骷髏骨趁勢貼鄭允浩懷裡，以增進彼此感情。 

「死鬼還怕什麼死？」嫌棄歸嫌棄，鄭允浩終究沒將牛皮糖撕下來，畢竟骷髏骨身份雖是鬼魂，但若這具骨架摔碎了，誰也不曉得會有什麼後果，為防前功盡棄，還是不要輕易嚐試為妙。 

幾張符咒將掃把星封住，又八張天玄符鎮住飛機兩翼，天眼開處，兩道黑煙繞著機翼盤旋不散，看上去並非沖著掃把星而來。 

——禍水死了，也依舊是禍水。 

思及狼妖提醒，鄭允浩眯眼盯著窗外不善來著，打從出師以來，三界六道還沒人敢挑他鄭允浩的碴兒。 

「抱穩。」 

骷髏骨如得聖旨，雙臂死死環著鄭允浩腰身，直欲融作他腹下一根肋骨。 

隱身符燃起的剎那，機翼上一道藍光驟然劈下，像是雷電，卻無轟鳴聲，驚魂未定的乘客渾然未決，某隻剛從衛生間里抖著一身腥臊出來的狼妖卻看得分明。 

吹一聲口哨，眼尖地瞄見被鄭允浩落在座位上的掃把星，狼妖上下挑剔一番，尾指拾起困住掃把星的重重符咒，抹凈餘味，一晃晃上機頂。 

兩隻不成氣候的鶴精為鄭允浩打得原形畢露，正迎風作秀「鶴唳」，聲音粗嘎有如魔音穿腦。 

「嘖，這葬禮進行曲沒一句路過原調的。」狼妖一把將掃把星丟入兩鶴之中，令道，「小掃，讓他們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如果你告訴我你剛好飛柏林進酒，我回頭就一把火把你那gay吧燒成灰。」鄭允浩對狼妖知根知底，曉得這廝屬於死宅黨，寧願隨意勾搭個東西滾一天床單也不樂意多走一步，會「碰巧」出現在飛機上，絕對是有所圖謀。 

——難道是為了死鬼？ 

「在中，來讓哥抱抱。」狼妖沖白骨勾手，擺出副常見的獵艷表情，鄭允哈警惕地抓住骷髏骨：「不許！」 

骷髏骨興奮地望著鄭允浩：「小浩是在吃醋？」 

他臉上哪裡寫著吃醋二字？ 

鄭允浩眼皮一跳手一松：「隨你。」 

咋碰上個死不開竅的榆木腦殼！骷髏骨哀聲一嘆，無奈地攤手道：「小浩臉皮薄，狼先生切勿見怪。」 

臉皮薄？ 

嘖，是挺薄，都泛紅了，不曉得當初賴在他酒吧吃喝的時候臉皮怎麼會厚得子彈都打不穿。 

狼妖眼神戲謔地掠過鄭允浩，沖著金在中一擠眼：「回頭送你本泡妞大法。」 

「泡……妞？」金在中興緻缺缺，「女鬼可怖，避猶不及，何必惹火燒身？」 

「舉一反三，萬物化一。」 

骷髏骨領悟片刻，躬身揖禮：「多謝賜教！」 

明知被那一妖一鬼含在口裡褻瀆的是自己的名字，偏生又發作不得，鄭允浩沒有孔雀開屏自作多情的習慣，儘管多年來爛桃花泛濫地足以下一場絢爛的桃花雨，但在骷髏骨未明確危及他貞操前 ，他仍選擇按兵不動。 

狼妖便是吃准他這脾氣，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恨恨轉身，拳頭硬得想將某人磨成粉，偏偏在對上那雙無辜清澈的眼睛時，又不由自主地鬆開勁道：死鬼，扮豬吃老虎的本事倒是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