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會很神秘，神秘得連入口都開在城郊梧桐樹樹幹後，只這點就能斷出，展會的主人絕非善類。 

當然，細節問題向來鑽不進骷髏骨比電線桿還粗的神經，鄭允浩將行李箱拖進賓館，瞅著身旁看泡妞大法看得眼冒綠光的某隻，只覺菊花發緊。 

——就憑這沒黃瓜的骨架，想攻他？ 

死鬼危機感微弱，妄想症倒是厲害！ 

子夜。 

骷髏骨眼中二逼光輝蓋過萬千星子，繞著展位一邊嘖嘖有聲一邊懊悔不迭，早曉得當年一條褻褲賣了夠他狼吞虎咽一年，那時他就該豪擲千金直接市場壟斷。 

鄭允浩當然明白在死鬼眼裡這些古物都被兌換成了重巒疊嶂的美食山，若條件允許，指不定這廝還打算滾進山裡終老一生。 

——嗤—— 

若這貨生在皇家，絕對是酒池肉林，桀紂再世！ 

鄭允浩彈指間，已經將廳內布局打量得清清楚楚，進退路線應急措施也已擬出三套，廳內展品不俗，但防備也非固若金湯，遊客中也未見能人異士，死鬼倒是能派上用場。 

處心積慮玩神秘，又擺出開門揖盜的架勢。縱觀統籌，鄭允浩得出一結論：展會主人腦子有坑，坑還挺深。 

隔著玻璃摸摸千年前的絲衫，骷髏骨歪頭，微詫：「贗品。」 

「噓——」鄭允浩豎指，低聲問，「確定？」 

「那是！」白骨高傲地抬頭，「此衫舉世無雙，為在下獨享，可惜被在下練劍時不小心劃成了兩片……」 

敗家玩意兒！ 

鄭允浩腹謗罷，仍不解氣：「你會舞劍？」

「不會。」骷髏骨爽快否認，「師傅曾大方稱讚，在下殺人不足，自殺有餘。」 

看這架勢，也不像提得動劍的樣子。 

鄭允浩琢磨著是否該丟幾道符給骷髏骨傍身，但看到那貨一臉無畏的老油條相，已經摸出口袋的符咒又悄悄塞了回去。 

——好想讓這根老油條享受油條該有的待遇，下油鍋！ 

死豬不怕開水燙，可問題是面前這貨還不知道自己是只死豬……每每想到骷髏骨能繞地球三圈的反射弧，鄭允浩就忍不住想在他腦子裡裝個記憶晶元，怎麼能有人成了鬼還能缺心眼成這樣？ 

「腦袋有坑就甭出去亂晃，萬一碰上豪雨裝一腦袋水回來怎麼辦！」 

骷髏骨悶著腦袋，似懂非懂，卻誠摯應道：「養魚！」 

就那麼點腦容量，養蝌蚪都能幹死，還養魚……

鄭允浩已經不屑對骷髏骨動怒了，無論他溫聲細語抑或雷霆大怒，那隻永遠能揚著張無辜而迷惘的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不變應萬變。

臉皮厚到這份兒上，子彈到他跟前都得拐彎。

鄭允浩抓過某隻偷偷摳著玻璃，打算摸摸贗品的鹹豬手：「當心監控。」

「在下這張臉也是贗品，縱然被發現，小浩也定能幫在下瞞天過海。」死鬼此刻腦袋異常靈光，辯駁得頭頭是道。

「我憑什麼幫你？」

「小浩，對心上人，大可不必口是心非。」骷髏骨笑容溫和，溫和地只差摸摸鄭允浩的頭，微笑誇一聲：小浩乖。

鄭允浩額頭黑線繚繞，纏得他深深體會到何為作繭自縛。

掩面，鄭允浩憂傷地攥著這傳說中的「心上人」，只想掏出自己的心，瞅瞅上頭知否真站了這麼個呆貨。

鋼琴聲如潺潺流水，瀉進心底，無孔不入。

鄭允浩從自憐中抬頭，神色凝重，骷髏骨咬爪瞧著旋轉檯上儒雅沉靜的鋼琴家，驚羨不已。

姍姍來遲的狼妖捏著關著掃把星的符咒，掛著痞笑：「小掃，要不要顯顯神威，讓鋼琴漏電？」

掃把星屈居符咒中，齜牙咧嘴：「漏你大爺，電你姐夫！」

「嘁。」狼妖無關痛癢地嗤笑，問白骨，「在中，那廝會彈鋼琴，你會彈什麼？」

人在江湖飄，要想少挨刀，非得有一技傍身不可。

骷髏骨偏著腦袋細細思索，良久，道：「談戀愛算麼？」

被shork到的狼妖維持似笑非笑的姿勢三秒，很有名師出高徒的自豪感：「壓倒 ，扒光，艹哭，三步曲。」

狼妖一語中的，點得骷髏骨一雙眼睛足以將鄭允浩射穿，某隻死鬼顯然忘了自己沒那功能，也不管是否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只搜索枯腸給鄭允浩挖坑。

該傲嬌時，靈異師從不吝嗇，所以當骷髏骨第三次試圖賣萌換鄭允浩冷冷一瞥無果時，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又戳中了炸點。

「小浩。」骷髏骨絞盡腦汁，意欲撫順某人炸開的毛，聽著琴曲躊躇良久，方道，「爾當溫柔。」

鄭允浩冷冷地道：「你不知道這世上溫柔的男人最後都只能換來女神一句你很好但我們不合適麼？」

「當然，在下也不介意小浩偶爾霸道。」骷髏骨舵隨風轉，智商蘇醒地令鄭允浩措手不及。

將自己置於女神的高度，這廝臉可真大！

鄭允浩心內草泥馬掛著盾牌呈萬馬奔騰狀劃破長空，他一生降妖伏魔無數，偏偏陰溝裡翻船，被這半死不死的死鬼噎得半死不活。

「小浩若吼在下，在下保證一聲不吭，唯命是從。」

這扯淡扯得，都快變雙黃蛋了！

鳳眼眼位捎過骷髏骨亮晶晶的眼，鄭允浩聲音悠遠地像一陣風：「是麼？」

骷髏骨正信口開河，猛然一哽，打著嗝兒道：「在下開個玩笑，小浩休想反攻。」

他臉上有哪個毛孔鑽進了「欲求不滿」的字樣麼？為何死鬼一見到他，整日腦袋裡便是黃瓜轉，菊花殘？

敏銳覺出身後一抹不善的氣息，鄭允浩無力扶額：「撤。」

骷髏骨霎時貼上鄭允浩，護草使者技能滿點釋放，如果不是鄭允浩還是個喘氣兒的需要呼吸，估計那貨會直接連同氧氣一併過濾，讓鄭允浩的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那副骷髏骨架。

這種全方位無死角的本末倒置讓鄭允浩無比汗顏，但凡長腦的人都該明白，此刻該躲在人後死不露頭的人絕不是他鄭允浩。

差點忘了，死鬼的腦子早就在千百年前腐化幹凈，如今只剩個一敲便空響的頭蓋骨而已。

玻璃櫥窗映出危險來源，一張亞洲特徵顯著的臉，縱是掛著副黑邊眼鏡也難掩其敗類氣息，鄭允浩提眉，欲將骷髏骨拽至身後，那死鬼卻已躥到陌生人跟前，爪子一伸：「幸會，幸會。」

這股子上趕著作死的衝勁兒真讓人欽佩之至！

鄭允浩擠出一個用力過甚的笑，揪著骷髏骨連帽兜，將他拉至身後，面色不善地盯著那亞裔男子：「有事？」

「見到熟人，打個招呼。」男子朝金在中拋個媚眼，遞張明信片，「歡迎叨擾。」

金在中瞅著鑲金紙片，送嘴裡一咬，橫眉嫌棄道：「騙子！」

見骷髏骨擰眉將名片扔進垃圾桶，鄭允浩暗爽，又聽骷髏骨義正言辭地斥責男子：「竟然不是純金的！」

純金倆字兒還在腦海里盤旋不去，死鬼聲音又彷彿冤魂般飄進耳里：「媽蛋，在下是哪根腦神經糊了翔才會指望靠閣下包養，以餵飽我家小浩！」

所以，他應該三跪九叩感謝骷髏骨犧牲色相來成全他的胃？

亞裔男子臉色像是擱墨汁里浸了三年，稍一低頭便能淌一地黑，文白夾雜還帶粗話是恁回事？還有，包養？

狼妖彎著眉眼，笑看著金在中，暗嘆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小鬼以呆萌退敵的本事當真是日日見長。

瞅著吃蒼蠅噎著似的男子，同情感油然而生，什麼九陰白骨爪百步穿楊手都弱爆了，死鬼這才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痕啊。

「你誤會了……」

「若閣下豪擲千金，倒還有商量餘地。」骷髏骨星星眼望著男子，男子微弱地笑笑：「我很窮。」

「在下嫌貧愛富，江湖不見。」骷髏骨說罷，拉著鄭允浩趾高氣昂地走出展廳，又恢復賴皮相打滾求表揚，「小浩，在下這招先聲奪人使得如何？」

「你知道他不懷好意？」鄭允浩眼神一利，金在中卻迷茫道：「難道那人不是小浩老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