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字畫押。」瞅著骷髏骨畫上骨印，鄭允浩一邊開車一邊好心情地締結誓約，以防金在中反悔，七星印成後，才佯裝後知後覺地領悟，「忘了告訴你，少女粉意指一群圍著某人轉的小姑娘，不能入口。」 

骷髏骨憧憬的神色霎時定格，愣愣對著鄭允浩側臉，後者心情飛揚，愉快地吹起口哨。 

「小浩。」骷髏骨一縮身蹲上座椅，囁嚅著張開嘴，似在極力搜索詞彙，沒辦法，此鬼千年來鮮少涉足人界，只偶爾同遊魂攀談時才能有那麼絲與時俱進的機會，是以當他固執得想用現代說法表達心中的感想時，大腦仍有些卡殼。 

鄭允浩仍沉浸在整蠱成功的暗爽中，豎著耳朵難得認真地想聽聽金在中有何指教。 

「你……」骨頭一開一合間 ，骷髏骨抓抓腦袋，眸子間突然綻出精光，「是在傲嬌麼？」 

暗爽變成暗箭，支支刺得鄭允浩小心肝刺蝟一般，耷下耳朵，前路甚滑，勿要分神。 

門轟然拉開，再砰然關上時，掃把星嘴裡正吸溜著麵條。 

瞅瞅面沉如冰的鄭允浩，再側耳聽聽門外蹭蹭奔向窗戶的骷髏骨，掃把星神速解決完溫飽問題，迅速逃離案發現場。 

骷髏骨爬窗本事一流，這點哪怕專業樑上君子也得甘拜下風，且那廝從不知記仇，不曉得是宰相肚裡能撐船還是真不明白啥叫深仇大恨，所以傲嬌狀態下的鄭允浩能放心大膽地直接賞他一海碗閉門羹而不怕死鬼一怒之下夜不歸宿。 

掃一眼過分整潔的客廳，巡視一遭新添了諸多鍋碗瓢盆的廚房，用死鬼高貴無肉的臀部想想，也曉得家裡曾遭掃把星如何慘烈的洗劫。 

骷髏骨輕車熟路地爬暖氣管道翻入客廳，利索地打開雪櫃掃蕩完最後兩包薯片，然後影子一般跟在鄭允浩身後，吮著指骨一邊饑渴地想像鄭允浩明兒個會賞他什麼零食一邊思索著該如何與此刻的冰山帥少搭訕。 

可惜在台階沒給夠之前，鄭允浩永遠不曉得何為就坡下驢，眼稍於骷髏骨面上一撩，衝進浴室甩手關門。 

骷髏骨骨碌碌轉了轉眼珠子，鏽蝕千年還沒秀逗的腦袋關鍵時刻靈光突現，立馬抓緊獻殷勤的機會，一溜煙奔回房間，笑得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鄭允浩高傲地進門，高傲地擰開水閥，高傲地沖完澡後，順手夠向掛衣架，驟然醒悟，耍酷過頭，忘了帶換洗衣物。 

好在屋裡都是男鬼，單圍條浴巾也無傷大雅。 

淡定抓過浴巾，往腰上一纏，千絲萬縷破布中，露出只軟鳥，很顯然，苦逼氣場無敵的掃把星不只禍害了廚房客廳，連浴室也難逃一劫。 

鄭允浩頓時面黑手顫，有如殭屍初醒。 

就在他決定捏訣耗費真力隔空取物時，門把一懸，一截白骨勾著藍色小褲褲鑽入門縫。 

「小浩，請笑納。」 

全身汗毛霎時倒豎，莫說笑納，鄭允浩連扯一下嘴角，都深覺浪費表情，可破布片中的那隻鳥卻好似對這不速之客起了強烈的好奇心，顫顫巍巍探出頭來。 

像是挨了一悶棍，浴室燈光下，鄭允浩臉紅得好似剛蒸熟的蝦，眼角眉梢在骷髏骨看來都透著四個字：國色天香。 

真香！ 

美人在前，不可急色。 

骷髏骨眼神緩緩自出頭鳥上挪開，為防某「高材生」羞憤之下尋短見，硬生生憋出一句：「當年，鄙人也曾有。」 

空氣中隱約飄著憤怒氣息，骷髏骨不知哪句戳中炸點，只得急急補救：「小小浩品相，當屬上乘。」 

所以，這死鬼是在視奸之餘，搬板凳嗑瓜子對他品頭論足麼？ 

生生壓制眸中烈火，鄭允浩固執得認為自家小兄弟完全是因為丹田火氣過重，才不堪忍受鑽出來透透風。 

沒臉沒皮沒心沒肺，行為令人髮指，罪行罄竹難書，他堂堂靈異師，怎麼會因為一具白骨躁動！ 

真是……丟人丟到十八層地獄了！ 

越想忽視，骷髏骨那張臉便越是清晰，清晰地鄭允浩能看清死鬼眼底的清澈漣漪。 

握拳，閉目。 

白骨愣愣瞧著非但未疲軟，反而愈見精神的鄭小兄弟，佯裝羞澀得別過臉去：「小浩，大庭廣眾之下，成何體統。」 

軟聲軟調，與其說是警醒，不如說是隔靴搔癢。 

隔靴搔癢，越搔越癢。 

拍開倒掛的三角，鄭允浩寒著臉，奪門而出。 

「小浩，耍流氓麼？」骷髏骨眼前一亮，大有勇敢獻身的架勢。 

鄭允浩目不斜視，緊要鋼牙：「大爺遛鳥。」 

骷髏骨緊追兩步，迎面撞上飛來的枕頭被套，未及反應，房間門在眼前轟然合攏，金色符咒威風凜凜，將他攔在門外。 

「小浩，真的不用在下幫你遛麼？」白骨爪子摟著枕頭，即便今夜只能睡沙發，也依舊毫無芥蒂，可門內那人並不領情，一枚靈符撲面貼上臉頰，漏風的聲音立馬被封在內。 

——無償的。 

毛遂自薦，偏生無慧眼伯樂，骷髏骨裹著被子滾上沙發，身邊少了某隻的體溫，竟是難以成眠。 

凌晨三點，骷髏骨輾轉難眠，抱著被子直起身來，直欲化利眼為雷射，將那扇門寸寸切割開，以便光明正大地欣賞「人體藝術」。 

不就是赤身裸體麼，零件都一樣就型號不同，喜歡鄙人就直說，男子漢大丈夫，遮遮掩掩，欲蓋彌彰。 

枯爪捂嘴，自戀技能滿點。 

喀拉異響，骷髏骨脖頸一直，還道是鄭允浩良心發現偷偷來表現人文關懷，心裡泡泡還沒來得及泛五彩，黑暗中突然撞見張陌生的臉。 

骷髏骨歪著腦袋打量三秒，陡然意識到，鄭允浩無親無故，這貨哪兒鑽出來的？ 

——千年前慣見的採花大盜，千年後手段仍舊不過如此。 

情人眼裡出西施，骷髏骨對鄭允浩抱有旖旎心思，自然認為但凡擅闖者，皆是奔著美色而來。 

——小浩那朵菊花，只容在下染指！ 

骷髏骨顯然忽略了目前他黃瓜菊花處皆是白骨這一事實，腦海中立馬為大盜君打上情敵標籤，摸索著榔頭，打算扼敵於萌芽之前。 

大盜君踩點正歡，冷不丁打光可鑒人的牆磚上瞄見一黑影，多年上樑經驗使得他就勢一躲，骷髏骨一榔頭便撲了空。 

夜色迷離，但再迷離也不妨礙骷髏一身白骨耀眼奪目，那撈著榔頭一個趔趄的慘白骨架，在剎那間便亮瞎了大盜君的狗眼，以至於其雙足發顫，竟不知該往何處邁步。 

…… 

「敢問兄台，羊癲瘋犯了麼？」骷髏骨滿目憐憫，如此殘兵，哪是對手？ 

許是驚慌過頭反而趨於鎮定，大盜君哆嗦半晌，總算從無意義的囁嚅中尋回了變調的鴨公嗓，其凄厲程度不亞於揮劍自宮：「鬼……鬼啊！」 

在人間行走數日，還是頭一遭被除鄭允浩以外的人看透身份，骷髏骨心情愉快，伸爪箍住大盜五指：「幸會幸會。」 

大盜欲脫手，奈何全身力氣好似為那枯爪抽走，努力憋救命二字，卻只憋出副便秘的表情。 

「君欲噓噓乎，需要夜壺乎？」一語畢，骷髏骨突然想起如今的人如廁都去洗手間，正要好心指路，手一松，眼前人一個箭步躍出窗戶，眨眼消失。 

燈光透出，骷髏骨轉頭，便見鄭允浩環肘，頂著張欲求不滿的臉，狠狠剜著他：「你知不知道消除記憶要折陽壽的，居然還敢把人往死里嚇！」 

骷髏骨審時度勢，趁鄭允浩防守鬆懈鑽入房間，一個猛子扎入被窩，一副打斷骨頭不鬆手的模樣，嗡嗡地道：「在下會設法補償。」 

「除了做飯外，你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並非鄭允浩小覷金在中，那貨一水兒呆萌相，直讓人懷疑他買根蔥都能把自己搭進去，原以為這話能挽回一點剛丟盔棄甲的自尊心，豈料骷髏骨腦迴路就像剛被雷光顧過，運轉方式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打，飛，機。」字不正腔不圓，偏偏那一腔誠意好像只要鄭允浩點個頭就能溢出來似的。 

喉頭髮幹，胸中彷彿燒著三昧真火，鄭允浩眼冒紅光，將骷髏骨窺個透徹：「你打過？」 

骷髏骨望天，信誓旦旦：「首次出師，定不辱命。」 

鄭允浩還沒饑渴到將自己小兄弟交給生手玩的程度，謹慎地避開枯爪，另抱一床被子，縮手縮腳卧在一隅，儘管直到他春夢醒來也沒鬧明白為何在自家還要如此憋屈，但潛意識裡驅使他在某隻鬼未長出皮肉前，還是離他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