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間，鳥兒追逐嬉戲，天上一輪紅日高掛，在中伸個懶腰，喝完鬼醫開的安胎藥：「這些鳥兒現在都喂熟了，放它們在荷葉間玩鬧玩鬧，倒也添了幾分趣意。」

尾音剛落，一隻烏鴉忽然飛至金玉閣上空，呱呱幾聲，落下兩片黑羽，更離奇的是，那烏鴉始終在院里盤旋，既不離去，也不停歇。

在中瞧著門口侍衛竊竊私語的模樣，叱道：「裝神弄鬼！」手臂一震，空碗頓時將那烏鴉打落。

「公子！」方替在中收拾好屋子的蓮心一步出房門便見那烏鴉墜落院中，不禁失聲驚呼，「今日一大早吳公公知會過宮中上下，五日內不可殺生，否則……」

「否則如何？」

「否則……觸犯了神明，華陽貴妃腹中的孩子恐怕……」蓮心見在中臉色一變，立刻打住話頭。

「荒謬！」在中哂道，「神明？若真有神明，怎容得貪官橫行，殺伐四起？」

「可是公子，現在宮裡流言蜚語，皆對公子不利，您此刻殺只烏鴉本非大事，怕就怕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幾句讖語便想毀人清白，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

「公子，這不是王法不王法的問題，這宮裡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您還不清楚麼？這隻烏鴉，您將它趕走也就罷了，如今卻……這華陽貴妃不出事倒好，真要是……聖上怪罪下來，這可如何是好？」

「師兄若要問罪，我一力承擔便是，怕只怕有人故布疑陣，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在中看著荷葉間的幾點躍動的斑斕色彩，眼裡又帶上絲深不可測的笑。

蓮心不敢動那烏鴉的屍體，只叫小太監將那死烏鴉收拾了，小太監撿起烏鴉屍體，剛要將其掩埋，門外突然闖入百名禁軍，領頭的人，赫然是便是那右手僅余兩指的賭王錢進財。

「聖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闖金玉閣，你們好大的膽子！」蓮心道。

「聖上說的是不可擅闖，華陽貴妃小產，巫祝稱乃是有人作祟，他老人家放出寒鴉，稱誰將寒鴉打落，那人定是謀害貴妃的兇手，且那人屋內定還藏有未來得及銷毀的證據，如今我等乃是奉皇上口諭，捉拿向華陽貴妃下蠱之人，既然是公務所需，便算不得擅闖！」發話的，不是錢進財，卻是其身邊的一個身材壯碩的禁軍。

華陽貴妃小產？

金玉閣內眾太監宮女面面廝覷，作聲不得，在中也是心頭一震，心知自己的料想已成事實，卻不知這些人究竟要耍什麼手段，只思索著沉著應對。

「賭王，別來無恙？」在中道。

錢進財打量著在中，由下而上，又自上而下，他的額頭，青筋微動，半晌，才開口道：「老夫還記得那約定。」聲音沙啞，好像漏風的細竹管。

「你履行那約定的前提是不違背你的原則，現在顯然不是好時機。」在中讓出一條道來，「請。」

當初錢進財奉洛影之命「請」在中一敘，在客棧里，兩人鬥茶，在中以計謀巧勝，錢進財承諾替在中辦三件事，而現在，正好還差一件，在中並不急著讓錢進財履行其承諾，他堅信，這金玉閣內，絕無貓膩。

沈清淺站在在中左側，如箭在弦，蓮心則立於在中右邊，眼裡閃爍著警惕的輝芒。

禁軍分撥入各屋，仔細搜索，半個時辰後。

「大人！」一禁軍興奮地奔出，手上握著只布偶，「屬下在玉公子的枕頭底下發現了這個！」

在中瞳孔驀地大張，伸手想捉過來看個究竟：「那是什麼？」

「噯~玉公子，想銷毀罪證麼！」那禁軍疾退兩步，將手中布偶呈予錢進財。

那白綢中央，赫然用血書寫著華陽貴妃的閨名：司徒明月，下方，連著行小字，居然正是華陽貴妃的生辰：丁丑年五月初三酉時一刻。布偶小腹處插著幾支銀針，正閃著寒光。

「罪證？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在中神色泰然，「是不是有人蓄意栽贓尚未可知，錢大人就已經給在下定罪了麼？」

「無論如何，華陽貴妃小產，這是事實，巫祝稱乃是巫蠱作祟，如今在公子房內搜出這東西，少不得要給華陽貴妃一個交代，公子，得罪了！」侍衛說著，旁邊兩人伸手要拿在中臂膀，沈清淺揉身而上，兩掌將那兩人震開，護在在中身前。

「怎的，你想造反？」那禁軍大怒，一把長刀劈頭砍至，沈清淺不閃不避，五指一張，穩穩將刀鋒握住，眼若寒星，逼視著那侍衛。

這禁軍平素張牙舞爪慣了，沒被人挫過鋒銳，當下鼻眼一橫，一個掃堂腿斜絆沈清淺下盤，沈清淺使出沾衣十八跌，衣袂滑若泥鰍，那侍衛猛衝之下，一跤跌落出去，登時滾入荷塘。

「何方小子，竟然對洛統領無禮！」幾名禁軍一聲大喝，齊齊攻向沈清淺，在中袖袍一揮，幾人頓時被迎面撲來的烈風打得仰面栽倒。

錢進財又醞釀良久，才緩緩開口：「鬼玉公子，若您執意要同老夫作對，便怪不得老夫對您無禮了！」

「錢大人！」蓮心攔在在中身前，「錢大人，此事定是誤會，我們公子根本不知華陽貴妃生辰……」

「若老夫沒記錯，前些日子蘇沫貴妃無意間道出華陽貴妃生辰時，玉公子正好在場，是麼？」

「這……可是，我們公子根本不通巫蠱之術，要說是公子所為，未免牽強。」

「鬼谷高徒無所不精，他們甚至能夠同鳥**流，且鬼玉公子乃鬼谷翹楚，區區巫蠱之術，怎麼難得住我們的玉公子？」

「可……我不許你——們傷害公子！」蓮心貝齒緊咬，依舊擋在在中身前。

「此事關乎龍嗣，老夫也不能做主，如何處置玉公子，還得看皇上的意思……」

「朕的意思——錢進財，你還真會拿著雞毛當令箭，朕可曾准許過你在金玉閣內胡鬧？」

場中人循聲一看，來者正是滿臉怒容的軒轅，而他身後，錢耀庭像是一隻狼，此時，這狼的眼裡，卻是滿滿的恭敬與敬畏。

「皇上萬歲！」錢進財率眾跪倒。

「萬歲？」軒轅眉毛一挑，「朕看，你們是嫌朕活得太長，礙著你們的仕途才是！」

「老臣惶恐！」錢進財道，「老臣只是按照皇上的囑咐辦事，不知……錯在何處？」

「朕曾明確交代過，不許任何人打擾玉公子，你們當朕說話是放屁，放過就算了麼？」

「老臣不敢！」錢進財遞上人偶，「可是，這東西確實是在玉公子枕頭下找到的，若是……」

「人偶又如何？」軒轅一揮手打掉錢進財手上的東西，「你倒是說說，玉公子為何要害華陽貴妃？」

「皇上，這玉公子來歷不明不白，說不定包藏禍心，還望皇上不要被他的美貌迷了心吶！」

「混賬！」軒轅盛怒之下，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虧得李煙扶住他，才不至於跌倒，「你的意思是，朕沉湎於聲色犬馬，不思進取？朕告訴你，早在小玉未入宮前，朕便承諾過他，他若願意，這六宮之主的位子便是他的，他腹中的孩子，便是朕日後要立的儲君，試問，他又為何要害一個對他本不存在威脅的女人？」

「您說……」

「師兄，立儲幹系重大，開不得玩笑，何況，我並不希望我的孩子在一群豺狼虎豹的窺伺下長大。」在中溫柔地撫著小腹，「與其坐擁一個千瘡百孔的河山，我倒希望他能夠一生漁樵，起碼能夠平安度過餘生。」

「玉公子所言甚是。」錢耀庭亦道，「皇上，立儲一事，不能兒戲，自古以來，若皇子實力相當，向來是立長不立幼……」

「行了！」軒轅喝道，「此事容後再議，華陽貴妃小產一事，朕也定要查個清楚，你們都退下吧！」

「皇上……」

「錢進財，你真不把朕放在眼裡麼？」

「老臣不敢。」錢進財嘴唇動了動，心頭不忿，卻不得不恭肅地退下。

「錢耀庭！」

「臣在。」

「朕命你，三日之內，還玉公子一個清白，若你無能，便引咎辭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