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直到溫晁咽下最後一口氣，一直支撐著溫情的力量才全被抽光，身子晃了兩下癱軟下去，那把劍還斜斜的插在溫晁的喉嚨里，溫情捂著臉，手上身上都是被濺到的污血，在自己手掌中放聲大哭。

江澄將隨便從背後解下遞給魏無羨。

「你的劍，自己拿著。」

魏無羨有些複雜的看著隨便，當年被仙門百家確認了自己就是夷陵老祖回魂返世的，就是這把自動封劍的隨便。當初失了金丹第一次拿到隨便的感覺說實話他已經忘了，現如今倒也沒有什麼傷感，拿在手上歪著頭想了一會，抬眼正巧看見不遠處站著的藍氏雙壁。將陳情往腰間一插，小跑著過去。

「藍湛藍湛！」

向自己跑來的魏無羨彷彿依舊是當年在雲深不知處聽學的明朗少年，若不是他身後的累累屍骨。藍忘機差點忘記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切。

「藍湛，你快拔一下試試！」

魏無羨把隨便舉到藍忘機面前，兩眼期待得看著對方。倒是藍忘機被魏無羨搞得有些茫然，轉回頭看了眼自己兄長，見藍曦臣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樣。只有江澄看著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拔什麼。」

「拔劍啊！拔我的劍！」

藍忘機頭一次被人如此要求，猶豫了一下握住隨便的劍柄，起初施力並未拔出，藍忘機疑惑得挑眉，魏無羨見狀心道完了，這隨便這麼快就自閉了？又看藍忘機呼出一口氣，再次施力隨便應聲而出。這魏無羨才長舒一口氣。

魏無羨心說，看來要經常讓藍湛拔一拔隨便，這麼好的靈劍，不用怪可惜的，總不能真當西瓜刀使了。

解決了隨便的問題，魏無羨看向藍忘機懷裡的小娃娃，溫苑一直昏睡著，臉頰紅撲撲的，觸手燙人，應是在高燒。

「溫姑娘！」

不遠處江澄一聲呼叫驚得魏無羨急忙回頭，看見溫情趴在地上，昏了過去。現在可不是讓她來救江叔叔他們的時候了，先能保住溫情的性命再說。

「藍湛，可還有其他鄉親？」

「地牢內還有十餘人。」

魏無羨向身邊的藍曦臣深施一禮道：「藍宗主，魏某有一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曦臣儘力而為。」

「我知如今情勢緊張，溫情一脈五十餘口被溫晁殘忍殺害，現在只剩下十多口，其他的鄉親們我會給他們安排住所，但是溫姑娘和這孩子急需醫治，希望藍宗主能將她二位帶回雲深不知處照顧。」

藍曦臣知道江家剩下的這幾口人，正是因為溫情姐弟才得救，如今恩人受他們牽連，自是愧疚心痛，再看身邊抱著孩子的忘機，雖沒說什麼，但也是滿臉寫著懇求。故而點點頭，將忘機懷裡的溫苑接了過來。

「是我們藍家該做的，想來魏公子還有其他打算，便讓忘機同去吧。」

四人兵分兩路，藍曦臣和江澄帶著重傷昏迷的溫情與溫苑趕回雲深不知處，魏無羨藍忘機領著溫家剩餘的十幾口老弱婦孺先回到夷陵監察寮。當初二人離開時，只是簡單安置了下屍身，又將溫寧以符咒陣法封印在屋子裡。看著滿地鮮血，魏無羨又忍不住握緊拳頭，指骨喀吱作響。

「先將逝者安葬吧。」

魏無羨這才回過神來，十幾個人在監察寮附近的小林子里忙了一整夜，將四十三具親人的屍身安葬。

因都是老弱婦孺，腳程也就慢了下來。溫寧的額間貼著魏無羨以血作墨畫得符篆，如今真的如同一具走屍，只會緩緩的跟在魏無羨身後。藍忘機看著跟在魏無羨身後一步的溫寧，皺起眉頭，一路上他很多次想要問起他關於這些邪術詭道的事，可惜每次都咽了回去。

魏無羨帶著他們越走越偏，穿過幾個田野，又鑽了幾個小道，身後的鄉親都是夷陵本地人，看著周圍的景象都想問不敢說。直到站在亂葬崗腳下，一群人縮在一起。

「魏，魏公子…你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住啦，不然你們要去哪？現在姓溫的人人喊打，你們還在夷陵監察寮，要麼被岐山的人殺了，要麼被清剿溫氏的人殺了。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是亂葬崗啊！怎麼住人！」

「怎麼不能住人，我在這兒住了好多年…不是，一個月呢！」

魏無羨一時嘴說錯了，看身邊的藍忘機轉頭看向他，趕緊改口，抬腳就準備上山，卻一把被藍忘機抓住。

「魏嬰。」

「哎呀，放心吧，你不信我嗎？」

藍忘機緩緩鬆開抓著他手腕的手，魏無羨聳肩邁步就走，三兩步之後，聽見身後輕輕卻堅定的聲音。

「我信。」

這亂葬崗陰氣極重，藍忘機始終不敢放鬆警惕，只是前面帶路的魏無羨手持陳情背在身後信步而走，彷彿這條路是他走了千遍萬遍一般。這山上的怨氣邪祟，感知到他，遠遠地便躲開了。大約走了兩炷香，眼前倒是開闊了起來，魏無羨指著空地。

「就是這兒啦。」

十幾口鄉親們面面相覷，也不敢多言，只是齊齊對著魏無羨深施一禮，便四下散開尋找生火的東西。魏無羨則是對著溫寧勾勾手，引著他繼續往前，來到一處洞穴。藍忘機跟上前去，抬頭便看到三個大字。

伏魔洞。

魏無羨一回頭就看到藍忘機盯著那三個字，又轉回身湊到藍忘機的身邊。一直跟著他的溫寧沒有他靈活，只能笨拙的停住，緩緩把自己挪回去。

「怎麼樣，我這洞，叫伏魔洞。」

「……」

「哎，你不問我為何叫這名字？」

「不。」

「哎呀你問嘛，問嘛，藍湛，快問。」

「…為何。」

「哈哈哈哈，因為我是這魔道開山第一人，想來這世人定會稱我為魔頭。這是我睡覺的地方，魔頭睡覺的地方，可不就是伏魔洞，哈哈哈哈哈！」

「……魏嬰。」

「哎哎哎，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等我把溫寧安置好。」

魏無羨趕緊止住藍忘機的話，匆匆把溫寧往洞穴裡面帶。藍忘機嘆了口氣跟進去，這裡確實能看出曾經住過人。那洞口的字也明顯是魏無羨的狂草，藍忘機四處看著，魏無羨已經將自己手指割破，在地上畫著陣法，將溫寧放在陣法中間，周圍以各種符篆封印。

藍忘機看了眼符篆，那上面的畫法也是自己聞所未聞的，就像之前在追殺溫晁的那個小鎮上。他看著魏無羨在溫晁的住所上貼滿了符篆，那符篆與普通驅邪的符篆相似，只是多了幾筆，便逆轉了整個符篆的作用。

他想到當年聽學時，魏無羨在學堂說得那番荒唐之言，沒想到，竟然真的讓他做到了。

「魏嬰……」

「藍湛，若有那陽關道，我又怎會走獨木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