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魏無羨和藍忘機兩個人將夷陵監察寮內慘死的幾十口人安置在校場，溫寧已經被魏無羨笛音催成了凶屍，其實就算沒有魏無羨的笛音，溫寧如此慘烈的死狀，想來頭七未到就要化為凶屍去找溫晁尋仇。只是現在魏無羨急著去追捕溫晁一行人，既然溫情親手殺了弟弟，那麼現如今溫情和小溫苑他們應該是被溫晁帶走了。溫寧已成凶屍，上一世魏無羨煉化溫寧用了不少時間，現在怕是沒時間先把溫寧帶回亂葬崗了。

自從與溫寧共情後，魏無羨自請怨靈，心脈被怨氣再次侵襲，雖然心口的淤血吐了出來，但心中還是煩躁不安。一邊想著溫晁應該就在附近，一邊看著地上幾十具屍體和沒有神智的溫寧，眉頭緊皺，嘴唇慘白。

「魏嬰。」

藍忘機還沉浸在剛剛那一瞬間把到的脈象，他醫術出眾，絕不可能診錯，但剛剛…又看魏無羨剛剛使用他從未見過的邪術，自魏無羨重新出現，總能感覺處處有所不同。現在看他雙目漸紅，腰間那把黑笛戾氣纏繞隱隱躁動，趕忙出聲，可魏無羨深陷思緒，叫了幾聲沒有回應，眼看他一手搭上陳情，戾氣纏繞在他的手腕之上順勢而攀，藍忘機伸手抓住魏無羨的手腕。

「魏嬰！」

戾氣頃刻之間，煙消雲散。

「藍湛…」

與溫寧共情對他的影響比想像得要嚴重許多，魏無羨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轉頭看見藍忘機擔心的眼神，幹脆身子一軟歪倒在他身上。藍忘機渾身一僵，另一隻手不知放在哪裡仍舊傻傻舉在半空中。

「藍湛…我好累…」

這人趴在自己肩頭，臉埋在他頸窩，說話的時候悶悶得，帶著說不盡的疲倦與委屈，藍忘機想到了那天晚上，這人枕在自己腿上，喃喃問自己，江叔叔為何還不醒。舉在半空中的手猶豫了下，緩緩放在魏無羨的後背，輕輕拍兩下。

「有我在。」

魏無羨忽然感覺鼻頭一酸，不論何時，藍忘機總是站在自己這邊。

兩個人保持著這個姿勢大約半柱香，魏無羨不起身，藍忘機就這麼抱著。直到夜風把藍忘機腦後的抹額吹起，魏無羨這才終於不裝柔弱，從藍忘機的懷裡直起了腰。藍忘機依舊抓著魏無羨的手腕，眼神里充滿擔心，微張口，欲言又止。魏無羨嘆口氣，另一隻拍拍他肩膀。

「這事兒回頭再說，先去找溫情。」

本來魏無羨對於在藍忘機面前使用這些詭道邪術還有些忌憚，畢竟前世藍忘機每次見自己都要規勸一番，變著法得想把自己帶回雲深不知處。可惜當年的時候就是一根木頭，不光如此還傲慢自大，從來不聽藍忘機說完話，三句不到肯定吵起來，有時候吵得激動了還得動手。

魏無羨把陳情放在嘴邊，眼睛偷偷瞄向旁邊的藍忘機，這人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著實看不出有什麼表情。魏無羨清了清嗓子，這才吹笛招來沿路的怨靈搜捕溫晁。

溫晁確實沒有離開很久，就在往清河去的方向的一個小鎮上住著，這一世江澄醒來就跟藍曦臣商量著射日之徵，所以進度比上一世要快許多。清河那邊，聶明玦已經行動，想來要不了多久，溫旭的腦袋就要不保了。

原本這一世有藍忘機一直陪在身邊，魏無羨的心性好了許多，像上一世的很多狠厲作風，他也不一定能再來一次，只是萬沒想到在夷陵看見溫家幾十口人的屍體，溫寧慘死，溫情下落不明，連小溫苑也不知是否安全。每當想到這裡，魏無羨的笛音便催的更急，一路上所見的溫家修士皆命喪於此，並且死相與前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藍忘機每每想勸，但話就在嘴邊，又生生咽下，便急急趕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魏無羨被扔下亂葬崗，王靈嬌就沒睡過一天安生覺，每日里越想越覺得魏無羨會化為厲鬼前來詛咒他們。再加上前幾日溫晁殺了溫情一脈的幾十口人，那日她也是在場的，那些人慘死的場景總時不時得出現在她腦中。剛剛在她又夢到魏無羨掐著她的脖子，溫寧身上插著劍向她走來。當初讓溫情親手殺了自己弟弟的主意還是她跟溫晁說的，如今這些冤鬼真的來找她了。

「你又叫什麼叫啊！還能不能消停點了！這魏無羨都死了一個多月了，你有完沒完！」

溫晁這幾天被清河送來的軍報擾得頭痛，到了晚上，這個臭娘們也不讓自己消停。王靈嬌被嚇得渾身抖成一個，抱著溫晁的一隻胳膊，結結巴巴說著自己的夢。溫晁不耐煩了，一甩手把王靈嬌揮到一邊。

「溫寧是溫情殺的，就算是來找，和你我有什麼關係？至於魏無羨，被扔進亂葬崗，這會子連魂魄都被邪祟咬碎了，還化什麼厲鬼！媽的！讓他來找我好了！」

「好啊。」

溫晁話音剛落，不知從哪裡一聲回應，似男似女，飄飄渺渺，似在耳邊又遠在天涯。床上的兩個人都呆愣住，溫晁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

「誰呀！誰在外面！」

「呵呵呵呵呵…我呀…」

不知從何處颳起的陰風，窗子被吹得咔咔作響，那笑聲陰切切的，聽得人頭皮發麻。

「啊啊啊啊！來了！來了！他來了！是魏無羨！」

王靈嬌忽然跳了起來，彷彿瘋了一樣抓緊溫晁的胳膊搖晃，指甲因為力道摳進他的肉里。遠處傳來笛聲，笛音婉轉詭秘，忽遠忽近。溫晁一腳踹開王靈嬌，從床邊抽出自己的靈劍，大聲喊道：「溫逐流！溫逐流！！」

「我來找你啦…呵呵呵呵呵…快開門呀…」

大喊了半天的溫逐流也沒見有人進來，溫晁赤腳站在地上，手裡拿著靈劍沒有章法得亂劈一通，那聲音雖然說著開門，但是聲音一會像是在身邊一會像是在門外。外面的月光被雲遮住，屋子裡也看不到什麼。

「啊啊啊啊啊！溫，溫公子！救我！救我！！」

溫晁被王靈嬌嚇了一跳，回過身正好雲彩飄走，月光照在床上，只見一個赤瞳黑髮穿著紅色肚兜的小娃娃坐在王靈嬌面前，一隻手捂在嘴巴上好像在吃什麼東西，王靈嬌縮在床頭，腿上有一塊被抓下來了一塊肉。再仔細看看，那小娃娃身上的肚兜原本不是紅色，而是被血染成了紅色。

「咯咯咯…娘…阿娘……」

小娃娃把嘴裡的肉吃完，笑了幾聲，一張口滿嘴尖牙帶著鮮血，手腳並用得往王靈嬌身邊爬。

「我不是你阿娘…我不是…啊啊啊！你快走！別過來！別過來！溫公子快救我！！」

這小娃娃體態像是剛生不久，膚色發青發紫，說是赤瞳也沒有瞳孔，整個眼珠都是血染的紅色，一邊爬一邊嘴裡咯咯的笑。王靈嬌被嚇得動彈不得，小娃娃爬到她身邊，直接往她肚子里鑽，尖利的指甲對著小腹狠狠戳進去，把王靈嬌的肚子剖開了個口子鑽進去，嘴裡依舊念著，阿娘，阿娘。

「啊啊啊啊啊啊！公…公子…救我」

王靈嬌兩手捂著肚子，血濺在床上，臉上極盡痛苦之色，雙眼死死盯著溫晁，口中依舊喊著救命，但馬上又什麼也喊不出，一手掐住自己脖子，仰著頭，雙目快要睜出眼眶。

忽的，一隻帶血的青紫色小手從王靈嬌口中伸出。

「咯咯咯，阿娘，阿娘…」

溫晁舉著劍步步後退，王靈嬌上下頜被掰開成一直線，剛剛那個鬼娃娃一邊咯咯笑著，一邊緩緩從她的口中爬了出來。

接著，頭猛地一轉，血瞳看向溫晁。

「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