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魏無羨不甚在意得聳聳肩，前世他這個時候還被困在夷陵亂葬崗呢，雖然聽說當時奇襲教化司是藍湛跟江澄，但是具體的也沒細問過。倒是江澄環著手臂眉毛一挑看了眼這位藍宗主，他前世因為魏無羨跟藍忘機的事情對藍家總有些許的隔閡，跟藍曦臣也沒什麼交集，只是每年清談會上，觥籌交錯之時客套兩句罷了。

幾個人正要離開議事廳，魏無羨忽然止住了腳步。

「我準備去趟夷陵。」

江澄身形一頓，皺起眉頭轉身道：「你去夷陵做什麼？」

「我…我找人！江叔叔跟虞夫人這麼久了都沒醒，藍家名貴的草藥丹丸供著也沒見好。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醫師。」

藍家的兩兄弟不知道魏無羨說得是誰，但是江澄可是太明白了。夷陵是哪，很厲害的醫師，當然厲害，她可是這世上使用移丹術的第一人。江澄沉默著，一雙杏眸死盯著魏無羨。後者則是挺直了腰背，一副不管如何，這夷陵是去定了的模樣。想到還在昏迷的父母，江澄的手又不自覺撫上了小腹，她連金丹都能換，或許真的可以治好爹娘，沉默了很久，江澄緩緩點頭。

「我同你去。」

魏無羨聞聲看向藍忘機，抿了抿嘴角，面上雖沒帶上笑但是眼睛卻早已彎了起來，一把攬住藍忘機的肩膀，整個人彷彿沒有骨頭一般掛在了藍忘機身上。

「這是當然啦，我魏某人就要靠含光君保護啦。」

藍忘機萬萬沒想到魏無羨竟然能厚臉皮到當著兄長和江澄的面如此不知禮，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動作。魏無羨因為貼的太近，主要還是他故意的，耳朵往人胸口湊，正好能聽到藍忘機因為緊張而加快的心跳，偷笑不止。

江澄翻了個白眼，恨不得立刻用紫電把人抽下來，一個箭步衝上去抓著魏無羨的後衣領把人從藍忘機身上撕下來。

「魏無羨！你能不能再不要臉一點！」

江澄與魏無羨與還昏迷的江氏夫婦告別後，四個人便兵分兩路。魏無羨和藍忘機的佩劍都被溫氏繳了，只能乖乖坐船走水路。藍曦臣倒是還有朔月，但是要指望著江澄跟別人共乘一劍，那不如指望魏無羨走失多年的臉皮找回來了。

也不知怎麼就這麼巧，在綵衣鎮又見到當初魏無羨來時乘得那艘小船，幹脆連藍曦臣安排的客船都不用了，拉著藍忘機直接跳上了不大點兒的小舟。撐船的老大爺正依靠著船頭，草帽蓋在臉上小憩，兩個人跳上小船的動靜差點把老大爺悠下去，嘴裡喊著老天爺，兩手扶住船沿嚇得草帽都掉了。

「哎喲哎喲使不得，哎？小仙君，是你啊。」

一群人都站在碼頭，江澄看見魏無羨胡鬧就想拿紫電抽他，還沒動手，聽見老大爺的稱呼差點腳下一個踉蹌沒栽河道里去，一旁的藍曦臣趕緊虛扶一把。

「哎對對對，大爺又是小仙君我。」

「魏無羨你要不要臉？」

藍家的兩位不覺得說什麼，這普通百姓看見他們這些修仙之人都會尊稱一個仙君，這魏無羨雖然頑劣了些，但也是當得的。只有知道魏無羨修了鬼道，前世是遭萬人唾罵喊打喊殺的夷陵老祖的江澄，在聽到仙君這個詞的時候簡直不可思議。

魏無羨這個從來是被人稱作魔頭的人倒是對仙君兩個字受得心安理得。

「江澄，我要不要臉你還不清楚麼。」

站在晃晃悠悠的小舟上，藍忘機還端的一副遺世獨立的模樣，見老人家受到驚嚇還作了一揖，剛要開口，旁邊的魏無羨把船撐撿起來遞到老大爺手邊。

「大爺，我要回夷陵，得再麻煩你啦。」

老大爺常年在這幾個碼頭兜兜轉轉，這姑蘇最有名的世家當屬藍家，看到這些個身穿白衣，額間陪著雲紋抹額，個個氣度不凡看起來就不食人間煙火，不用說，肯定是姑蘇藍氏了。又看了看自己旁邊泊著的一艘客船，倒不能說富麗堂皇，但也是大氣舒適。

「小仙君，我看，您這不也有船麼…」

「哎呀，大爺，我做別的船就暈啊，就愛做您的船，快走快走，我們趕時間呢。」

一邊說著，一邊蹲下來，左手扒著船沿，右手在水裡不停劃著，小船晃悠了兩下紋絲不動。江澄抱著手臂跟藍曦臣站在岸上看魏無羨作妖，最後藍忘機掏出一錠銀子遞到老大爺面前。

「麻煩了。」

竹竿抵著碼頭，一竿子撐了老遠，魏無羨手還在水裡，寬大的袖子也耷拉著，沾濕了不少。藍忘機站在他身後抿了抿唇角，坐下來把還在玩水的魏無羨拉起來。

「坐好。」

如今的藍忘機還是個小古板，雖然喜歡魏無羨，但還是忍不住去規勸他。前世兩人結為道侶時，就算是魏無羨把靴子脫了躺在這兒，藍忘機也只會幫他把靴子擺正，在讓魏無羨枕著他的腿躺得舒服些。

一路上魏無羨使出渾身解數撩撥藍忘機，這個時候的藍忘機還沒有練就前世那副不管如何都面無表情的功底。被魏無羨那張嘴撩撥得狠了，便嘴唇抿緊，抬起頭故意不去看魏無羨。這時候魏無羨就會轉著圈的跟藍忘機對視，如今兩個人身量差不多，再也沒有前世差得那兩寸了。被魏無羨逼得狠了，藍忘機就惡狠狠說一句

「無聊。」

然後引得魏無羨捧腹大笑。

這樣一路打鬧一路走，等到了夷陵監察寮附近，魏無羨腳步微頓，站在原地環顧四周。越是靠近監察寮，這周圍的死氣就越重。藍忘機眉頭微蹙，空氣中的血腥味像他們這種五感靈敏的人很輕易就能捕捉到。兩人隱了氣息，繞到後門，悄悄摸上圍牆。

監察寮里空無一人，只是那股子血腥味重到無法呼吸，魏無羨一手撫上陳情，紅色的穗子晃了晃，搔到了魏無羨小指，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未在藍忘機面前使用過鬼道。

「藍湛，我瞧著有些不對。這夷陵的監察寮，是溫情一支的地盤，前段時間我跟江澄才從這兒出來，怎的現在一個人都沒有。而且這周圍死氣纏繞，肯定生有變故。」

「嗯。」

魏無羨早就習慣藍忘機惜字如金，幹脆站起來直接跳進院子里。等了半晌也沒見溫家的人圍上自己，身後藍忘機也早已跟上。魏無羨憑著記憶往溫情主屋走，結果在路過校場時看見堆積如山的屍體，一時間只覺得從頭到腳如一盆冰水澆了下來。

那些屍體，有的穿著溫家的炎陽烈焰袍，有的則是穿著老百姓的粗布衣裳，甚至有些在魏無羨記憶最深處的臉。

溫情一支的人，竟大多都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