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魏無羨有一搭沒一搭得跟藍忘機說著話，想到什麼說什麼，一會說自己想騎毛驢，一會說自己想吃蓮蓬。一會說紫電抽在身上疼得厲害，一會說蒔花女長得特別漂亮。藍忘機也不搭茬，只是坐著貢獻出自己的大腿，目視前方，入定一般面無表情。魏無羨也不覺得沒人說話無聊，當年在藏書閣里，藍忘機也是這麼一字不回，他照樣玩得開心。

一罈子酒漸漸也就空了，魏無羨仰躺著，眯著眼睛嘴裡哼著小曲，一隻手搭在腰腹間打著拍子。剛開始哼得是雲夢當地的小調，哼著哼著一首熟悉的曲子便不由自主唱了出來，藍忘機身體一僵，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縮。

原來是魏無羨喝醉了，哼著哼著就唱起了《忘羨》，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藍忘機就這樣靜靜地聽他哼著心中最熟悉的那首曲子，不過聽著聽著，哼曲子的人聲音漸漸便弱了下來，最後只剩一聲嚶嚀。藍忘機低頭，看見魏無羨在自己衣袖上蹭了蹭竟是就這樣睡著了，手裡拿的天子笑早已經空掉，這人睡熟了，手一松，罈子軲轆軲轆順著房檐往下滾，藍忘機剛想起身去拿，枕在他腿上的魏無羨因為他的動作又不滿得哼了一聲，這藍忘機的動作一僵，看著那罈子摔了下去。

「啪！」

酒罈碎裂的聲音在夜晚格外明顯，魏無羨咂了咂嘴，嘴裡不知道念叨了句什麼。藍忘機看他沒醒，這才鬆開捂住他耳朵的手，看著魏無羨翻了個身抱著自己腰，把整個臉埋在自己腰腹間，藍忘機只覺得自己耳垂髮燙，渾身僵硬了半天不知該如何是好。

藍忘機保持著被魏無羨攔腰抱住的姿勢大概一炷香，期間魏無羨時不時囈語幾句，又或是臉頰在他腰上蹭個兩下，藍忘機面色凝重，彷彿面前不是一個醉酒睡著的魏嬰，而是成千上百的溫家修士。最後是覺得這晚上夜風涼了，讓魏無羨這樣睡著生怕他著涼，小心翼翼的摳開他抱著自己的手，一手攬著肩膀一手抄起膝蓋下方，把魏無羨抱了起來。

銀鈴玎璫，這鈴聲有清神靜心的效用，藍忘機這才整理好思緒，將魏無羨帶回靜室。

這靜室旁人是進不來的，只有魏嬰魏無羨，先是耍無賴在靜室賴著不走，後來幾日每天定是要跑到他這裡來待上一會。也沒有個特定的時間，有時是日上三竿魏無羨剛醒的時候，有時是晌午過後藍忘機焚香撫琴的時候，有時是傍晚正讀書，這人忽然出現，就著自己剛飲過的杯子喝一口茶跟他訴說江澄如何欺負他。

往日的靜室，如今熱鬧了不少。

藍忘機把魏無羨放在榻上，為他更衣褪靴，又打了盆水，用布細細得為他擦臉，蹭到脖子時，魏無羨揮了揮手，含糊不清道：

「藍湛，別鬧…」

藍忘機馬上縮回手，靜靜看著榻上的魏無羨，確認這人真的是睡著了，才又繼續擦拭著人手背。只是剛剛那一聲藍湛，像是一個小勾子，牽著藍忘機的魂。

第二日魏無羨沒機會睡到日上三竿，江澄就氣勢洶洶得找到了靜室。此時的藍忘機剛從江氏夫婦那裡撫琴回來，正靜坐在茶幾前練字修心，就看見江澄眉頭緊皺，面色鐵青，手持紫電闖進了靜室。

「江公子。」

藍忘機上前擋在江澄面前，看到他手上閃著光芒的紫電，微皺眉頭。

江澄似乎也意識到了，這是人家藍二公子的寢室，深吸一口氣想著怎麼重活一世心性愈發小孩子般，抬手略帶歉意的抱拳行禮，只是開口依舊僵硬。

「失禮了，藍二公子，我是來尋魏無羨的。」

一大早，藍曦臣就來找江澄商量要把眾世家子弟的佩劍奪回的計劃，如今溫家解決了雲夢江氏，姑蘇藍氏，正對著清河聶氏虎視眈眈，蘭陵金氏原本還想要置身事外在溫家的暴戾下偏安一方，可從玄武洞出去的金子軒回去對金光善苦口婆心一番勸誡，前些日子藍曦臣收到金光善的書信，信中不僅對雲深不知處被燒毀表示萬分悲痛，同時也隱晦提出願略盡薄力。

江澄如今身體已經恢復，若不是因為父母還昏迷不醒，早就提著紫電去殺溫狗了。如今藍曦臣前來同他商量奇襲教化司一事，當然是立刻附議，正討論戰略時，藍曦臣一句，魏公子哪去了。惹得江澄一愣，這才想起來去找，結果這人並不在自己寢室。幾乎是在一瞬間，江澄就確認了魏無羨在哪。

除了藍忘機那裡，他還能去哪！

「魏嬰他…還未起身。」

我當然知道他還未起身！他魏無羨哪次不是巳時快過才起身，當初在藍家聽學，每日卯時便起，他江澄日日揪著魏無羨的耳朵連拖帶拽的給他扯到蘭室。在江澄的記憶中，這個時候的藍忘機應當是與魏無羨水火不容的時候，聽學時就總是撩撥他，後來他修習鬼道，更是針鋒相對，怎麼如今倒護著魏無羨了。

難道是因為，藍忘機還未見過魏無羨使用邪術？

「哎呀…藍湛，什麼事兒啊這麼吵…」

魏無羨還未睡醒的聲音從裡間傳來，就見他穿著裡衣，一邊伸懶腰打哈欠一邊走，赤著雙腳，在整個靜室顯得格格不入。

江澄覺得，不是藍忘機沒見過魏無羨使用邪術，而是夷陵老祖絕對是對藍忘機使用邪術了！

「魏無羨！你！還不快把衣服穿好！你當這是哪裡？！」

聞聲趕來的藍曦臣還未踏入靜室就看見只穿裡衣的魏無羨頭髮散亂的站在自家弟弟的寢室，而魏無羨名正言順的師兄弟江澄被弟弟攔在門外。藍曦臣視線快速的從衣衫不整的魏無羨身上移開，上前一步。

「江公子，忘機，不如我們前廳議事，讓魏公子先更衣吧。」

說罷又看了眼忘機，眼裡充滿揶揄。

罪魁禍首的魏無羨撓了撓肚皮，看著藍氏兄弟把江澄帶走，撇撇嘴。

「什麼大不了的，江澄真是大驚小怪。」

等魏無羨來到議事廳，江澄跟藍曦臣已經決定好了奇襲教化司的戰略，畢竟前世已經去過一次，如今的江澄也非表面稚嫩的少年郎，早是那個獨自撐起雲夢冷厲陰沉的江宗主了。只是前世是他同藍忘機一起去的教化司，如今魏無羨在，藍忘機去哪他肯定是要跟著，江澄可不願看他們倆礙眼。

「藍二公子，你就別去了，省的魏無羨跟著添亂！」

魏無羨對於把自己排除在外這件事顯得十分不滿，剛張口準備跟江澄吵一架，一旁的藍曦臣竟然搶在了他前面。

「既如此，那便由我同江公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