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江澄醒了，魏無羨的心算是終於落回了肚子里，看著榻上皺著眉頭面色還有些蒼白的江澄，又看看坐在榻便閉目為江澄把脈的藍曦臣，愈發覺得這一世與上一世有很多不同。

「江公子的身體已無大礙，還有些皮外傷，只需注意些就可以了。」

「多謝澤蕪君。」

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項，藍曦臣識相得帶著弟弟出去，誰都能看出來這雲夢的雙傑有很多話要說。

「江澄，你怎麼樣？」

「哼，一點小傷。」

「切，一點小傷，你可是昏迷了一個月好麼。你真的是讓人操心，當初好不容易把你從溫狗手下救了出來，請了溫情醫治，又拜託了我母親的師尊抱山散人…哎！江澄！你做什麼？」

趁著魏無羨毫無防備坐在他身邊絮絮叨叨的時候，江澄一手抓住魏無羨的手腕，兩指探向了他的脈。只不過僅僅一瞬，魏無羨馬上反應過來手腕一轉擺脫了他的束縛，將手臂背到身後。

「魏無羨，你師祖，抱得哪座山？」

「你…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出去，咱們打一架。」

「我不跟你打，你這傷還沒好，我可不想欺負病號。」

魏無羨話還沒說完，江澄一掌便打了過來，魏無羨無奈，只能躲閃。江澄步步緊逼，雖是大病初癒，但掌掌靈力充沛，有幾次魏無羨差點躲閃不及，但又不好以陳情相對。

「魏無羨！你為何不反擊！」

「江澄！你不要胡鬧！」

「我胡鬧？魏無羨！你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嗎？從山上下來之後，你去了哪裡？溫晁把你帶去了哪？你說啊！」

「江澄！！」

紫光閃爍帶著酥麻的痛感紫電纏上了自己，魏無羨掙扎無果似想到什麼抬起頭看著對面眼眶通紅含淚的江澄。

「江澄…你……」

「哼，好一個大義凜然的夷陵老祖。」

夷陵老祖，這是不夜天之戰後，仙門百家對他的稱呼，什麼夷陵老祖，魔道祖師就是從那個時候叫起來的，當時仙門百家視他為奇才，次次屠城都有他的身影。後來那次大戰，除了斂芳尊忍辱負重最終刺殺溫若寒的佳話，就是他魏無羨一把陳情千軍萬馬被傳的神乎其神。

當然了，後來他被傳的有多神，圍剿亂葬崗時他就有多惡。

身上的紫電忽然卸了力，江澄扶著受傷的肩膀坐回榻上，另一隻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江澄…我……」

「好了，去看看阿娘和父親吧。」

魏無羨被江澄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等人都走出了房間才匆匆跟上。躺在榻上的兩人因為魏無羨剛剛整理過一番，就像是剛剛睡著一般，陽光從旁邊的窗子灑進來，江澄抬手輕輕撫摸著虞夫人的臉頰。

「阿娘…」

江澄有多久沒見到爹娘了？

其實沒有多久。

每晚午夜夢回，爹娘的身影都出現在夢裡。有時是他跟魏無羨拉著一群師弟乘涼偷懶時被阿娘逮到，有時是一家人吃飯時爹娘在桌上鬥氣，有時是阿爹帶著大家習武…有時，是那一夜火光映天，江澄看著阿娘決然的背影，順著水流，哭喊著。

江澄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好，這一世，都還在。

再抬頭，看到旁邊小幾子上放著的玉簪和銀鈴，那銀鈴是虞夫人的，上面沾了血跡。江澄拿起來用袖口細細得擦拭著，一回頭看見一襲黑衣的魏無羨。

「哼，雲夢的校服呢？銀鈴呢？你答應我的，莫不是又要食言？」

魏無羨一時語塞，食言？是了，在觀音廟裡，他說了，他食言了。嘴唇嚅動了下，想說出的話像是刀子一般劃著喉嚨，嘶嘶啞啞說不出。

江澄見他不說話，上前兩步將手上的銀鈴系在魏無羨腰間，鈴聲清脆，盪人心扉。

「江澄？」

「雲夢的銀鈴，有清神靜心之效，你這破笛子吹得不好，戴著吧！」

魏無羨咬著嘴唇，一手輕撫著已經擦拭幹凈的銀鈴，半晌笑了出來，一拳打在對方肩頭。當年自己修習外道，只有藍忘機追著自己屁股後面，一遍又一遍得勸自己『此道損身，更損心性。』。而當年的江澄，剛剛繼任宗主一位，忙著重建雲夢，忙著與各世家交好，對於魏無羨的種種異象，只當他依舊是頑劣不堪。眼前的江澄，果然同自己一樣，重活一世，倒是學會心疼人了。

「我笛子哪裡吹得不好了，反正也比你強！」

又休養了幾日，江澄身上的傷也好了個七七八八，時不時得還能跟魏無羨打鬧一番。只是這江氏夫婦一直不醒，藍忘機依舊每日前去撫琴，江澄和魏無羨一日也有大半的時間趴在床榻前跟兩個人說話聊天。可惜江宗主和虞夫人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魏無羨雖然在人前還是一副嬉笑的模樣，可到了晚上便一宿一宿不睡覺。

「魏嬰。」

藍忘機坐在書案前翻著琴譜，近日江氏夫婦情況不見好轉，他也在潛心修習琴譜。忽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接著是瓦片被踩滑的聲音，藍忘機低聲輕喊，半天也沒個動靜，最後幹脆站起來打開房門。

靜室外面一切如常，細微的水流聲從頭頂傳來。藍忘機轉身抬頭，月光下那襲黑衣懶散的癱在瓦礫間，紅色髮帶隨著風時飄時落。這人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壇天子笑，正對月獨酌。

「雲深不知處，禁酒。」

「哎呀藍湛，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月知，就不要這麼煞風景啦。」

魏無羨晃了晃手裡的酒罈子，幹脆側卧在房樑上，因為他的動作，腰間別著的銀鈴發出玎璫聲。藍忘機微微皺眉，最後輕輕嘆氣，腳下輕點，飄然站在人身旁。

魏無羨喝得有些微醺，眯著眼睛自下而上的看著對方。越看越覺得這藍忘機當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這月下獨立的翩翩美公子，除了板著一張臉有些煞風景，真真是好生俊俏沒有一點瑕疵。

「藍二公子，可真是個美人兒呢。」

藍忘機站得端正，身上仙袍一塵不染，連個褶皺都沒有，跟旁邊沒點正形卧著的魏無羨形成了鮮明對比。聽見這話，只是眼睛斜了下，連聲冷哼都不給。

「哎呀藍二公子，你理理我嘛~藍忘機？忘機兄~藍湛！」

終於博得了對方的一個餘光，魏無羨用他拿手的厚臉皮拽了拽藍忘機的衣擺。

「藍湛，你坐下，站這麼高，我看著脖子疼。」

藍忘機猶豫了半晌，倒是沒把衣擺從魏無羨手裡拽出來，只是原地盤坐下，依舊是目視前方。魏無羨來了勁兒，往前竄了竄，正好把頭枕在藍忘機的大腿上。

「魏嬰！」

「藍湛…你說，江叔叔他們，怎麼還不醒呢……」

剛準備抬手將魏無羨腦袋推下去的藍忘機，聽到這話動作就這麼僵住，最後只是理了理衣袖任由他的動作。

「會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