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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有如此成績的當紅作家還這樣溫柔隨和，江遲遲對陳深的嚮往和崇拜如潮水一般瘋漲。而事實證明，陳深也的確對得起他的仰慕，一直到全書出版他都沒有拖過一次稿，每次都是提前截稿日一天交稿，完全不用江遲遲催。

最難得的是，交稿之前他一般都會特意花時間修正用詞和錯別字，減輕校對的工作負擔。

能負責這樣的作者，江遲遲受到了整個編輯部的艷羨。其他編輯每天都在抱怨作者找各種奇葩理由拖稿，唯獨江遲遲，想要參與話題都找不到話說。陳深做得太好了，他完全挑不出問題，只能跟著傻笑。

但是編輯的日常工作也不僅僅是審稿、和作者溝通，他還要做很多其他的事。陳深這邊不用他操心，那是陳深做事利索，並不意味著江遲遲能力出眾。這天，他就因為沒有和印刷廠溝通明白而在會上被領導當眾訓斥了。

這的確是重大失誤，一整批雜誌的紙張都出了問題，江遲遲難辭其咎，也做不出什麼反駁，就低著頭聽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從來不被罵，這本來沒有什麼，但如果是真的因為自己的過失而挨罵，那才是真正的難受。儘管領導也沒有說得太重，江遲遲還是難堪得恨不能當場辭職，忍著情緒一直到會議結束，回到家才敢肆無忌憚地哭出來。

有消息進來了，「叮」的一聲，江遲遲頂著一雙淚眼去查看。

是陳深。

和他溝通書籍排版設計的問題。

江遲遲抹了把眼淚，振作起來，認真地與他探討。

事情大概說完了，江遲遲打算合上電腦去泡杯咖啡，陳深突然又發了一條消息。

「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怎麼今天這麼低落？」

江遲遲一怔。他表現得這樣明顯嗎？

「被您看出來了？」

「有一點。不像平時，總是打雞血的狀態。」

江遲遲猶豫了一下，打字：「是工作上發生了一些事情。」

陳深：「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說說。」

像是有什麼魔力，陳深打完這句話，江遲遲心裡的那一絲猶豫立刻就煙消雲散了。他雙手噼里啪啦地敲著鍵盤，向陳深訴說白天的事情，越說越委屈，眼淚不住地往鍵盤上掉。

「我知道是我的錯，我不該覺得委屈的，但是……但是我還是好難受啊，我怎麼什麼也做不好……我是不是不適合這份工作？」

「不是。」

江遲遲微微睜大了眼睛。

陳深道：「每個人都會犯錯，包括我也是一樣。每一次交稿我都認為自己已經寫得很滿意了，但最後仍然要大修個三四遍。作為一個新人編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犯了一點小錯不必放在心上，作為日後的經驗不是很好嗎？不要貶低自己，至少你負責我負責的很好，每次和你溝通我都感到很開心。」

江遲遲呆住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陳深發了一個可愛的表情，「每次寫完稿子都會感覺有些孤獨，迫切地渴望認同，渴望有人能發覺我真正想要表達的東西。很遺憾，以往的編輯總是只關注稿子的商業價值，對我摻雜的一些情懷上的東西不置可否，只有你總會第一時間發現並且與我討論，說哪個情節好、好在哪裡，真的讓我很觸動。」

陳深捂著胸口，一時間腦子裡空白一片，一個字都想不出來了。

一般人的安慰無非是「你很棒」、「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加油」……誰會這樣耐心地說這麼話呢？最關鍵的是，他的語氣極為誠懇，說的內容也的確都曾發生過，就彷彿根本不是安慰，而是在他心裡，自己就是這樣棒的一個人。

江遲遲的心情像是坐了過山車，上一秒還在消沉，這一秒就開心得要命，想要繼續追問確認，又因為害羞而不敢多言，連正視熒幕上的對話框都不好意思，就好像與他聊天的陳深並未隔著那一段網路，而是真切地出現在他眼前，正微笑地看著他。

見他遲遲沒有回覆，陳深又發了消息。

「我是不是話說得太多了？如果讓你感到困擾，我很抱歉。」

江遲遲一驚，也顧不得害羞了，立刻打字。

「不不不，怎麼會！我已經開心得快要起飛啦！從來沒有人這樣稱讚過我，您是第一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激好了！」

陳深說，哈哈哈。

他應該是笑了吧？

江遲遲難為情地揉了揉臉頰，想像著素未謀面的陳深笑起來的樣子，心臟怦怦地跳。

5

經過陳深的安慰，江遲遲的苦惱煙消雲散，第二天又恢復到了打雞血的狀態，見到誰都笑眯眯地打招呼，對待工作也更加認真負責了，經常抱著筆記本向前輩學習，有什麼不懂的就問，連領導看了都稱奇。

「小江啊，好好幹，我很看好你！」

江遲遲重重地點頭，心裡想著陳深，不自覺地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該怎麼感謝他好呢？

「常和我聊聊天就好了。」聽聞他的詢問後，陳深說，「我總是一個人閉關碼字，時常會感到寂寞。」

江遲遲心情飛揚。

於是他此後每晚都和陳深聊天，要麼聊稿子，要麼聊他工作中發生的趣事和煩惱，陳深都很認真地聽著，時不時地點評兩句，也是誇讚居多。每次和他聊天，江遲遲都覺得自己所有的疲倦和壞心情都去到了九霄雲外，說完晚安之後，必定會做一個甜美的夢。

而陳深也在聊天過程中獲取到很多的靈感，在經過江遲遲的同意後，把那些有趣的梗運用到作品裡面，變得更加生動。江遲遲每次審稿時讀到熟悉的情節都會不自覺地莞爾，像是陳深特意給他留的小驚喜，只等他發覺。

江遲遲喜歡這種感覺，明明從未見過面，卻仿若已經滲透到對方的靈魂里，兩個人越來越有默契，經常一個說上一句對方就能自然地接上下一句。陳深偶爾也會向他分享自己養的貓狗，江遲遲也相當喜愛。

除了普通的聊天外，在兩個多月的陪伴里，兩個人還發掘出了更多共同的興趣。他們都喜歡讀書，都喜歡看電影，都喜歡小動物，也都喜歡老歌。不同的是，江遲遲偶爾喜歡打打遊戲，陳深則還喜歡侍弄花草。

被江遲遲帶的，陳深也下載了當下最火爆的手機遊戲，笨拙地操作，被江遲遲善意地取笑時也會笑起來，下次還是會毅然地把江遲遲保護在身後。同樣，江遲遲也開始喜歡上花草，看見什麼好看的都要拍照發給陳深。

打遊戲的時候陳深也會開語音，還記得第一次聽見他說話時，江遲遲手都是軟的。他的聲音厚重又帶著一絲絲沙啞，不徐不疾地吐字，像是溫暖的懷抱，江遲遲只覺得自己像是喝醉了，腦袋都暈乎乎的。

後來他們開始頻繁地語音聊天，也並不時時刻刻都有話聊，沒話說的時候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電話通著，聽著那頭的聲響，就好像對方在身邊一樣。

江遲遲臉上的笑容明顯增多了，和陳深認識後的每一天都是開心的，什麼天氣什麼事情都不能影響他的心情，陰天是朦朧的美，雨天是迷離的美，被雨浸透了鞋子也不再是糟糕的事情，反而成了與陳深分享的談資。

陳深笑過之後，仍會記得關心他有沒有著涼。

江遲遲覺得陳深像是一道光，穿過枝椏的縫隙照進他的世界裡，慢慢地，枝椏不見了，烏雲不見了，什麼都不見了，這束光無限擴大，將他全然籠罩住，慷慨贈予他無限的溫暖與明光。他沐浴在這樣的光里，長成了一株向日葵，朝著光的方向盛開，慢慢地，非它不可。

非他不可。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愛上了陳深。不同於俗世間的淺薄的貪戀，他更願意稱之為，一場靈魂的共鳴。就算永遠不見面，他也永遠臣服於這樣的靈魂。

而出於膽怯，他從未與陳深提起過。或許在陳深看來，他只是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或許陳深根本無法接受男人，如果擅自提及的話，他怕自己徹底地失去這束光。

到那時，他只能於陰雲中枯萎，終其一生鬱郁寡歡，靠僅有的回憶度日。

那樣的日子他連想都不敢想。

6

與陳深真正的見面是在認識九個月後，他作為責編要當面與陳深溝通下一本長篇小說的大綱。這時他們的關係已經不止親密，通話時，幾乎連呼吸的頻率都是同步的。但就算如此，江遲遲還是相當緊張。

他特意做了個髮型，從頭到腳換了一身新，早早地出門坐車，希望能提前到達。在路上的時候，他控制不住地給陳深發消息，說自己有點緊張。

本以為陳深會像往常那樣溫柔地安慰他，沒想到，陳深竟然說，他也是。

怎麼這樣的三個字竟勝過最撩人的挑逗，勝過最親昵的情話，江遲遲的臉「噌」地就紅了，還沒見面整個人就已經腿軟了。

他為何緊張？

他也是懷著與自己同樣的心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