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整個上午，少女都在聽著歌望著窗外發獃。白晟在瞥了第三十二眼之後終於忍無可忍，走過去扯下了她的耳機。

少女懨懨地抬眼：「幹什麼？」

白晟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道：「劉海長了，過來剪。」

少女「哦」了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來，白晟從旁邊的抽屜里拿出剪刀，熟練地俯身幫她剪去額前擋住眉毛的黑髮。

一邊剪著，一邊故作不經意地輕聲道：「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怎麼還沒有習慣？」

少女閉著眼睛，滿臉頹喪：「我受不了。他們才剛剛和解，辜延才剛剛理解他爸……我受不了這種走向。」

白晟幫她拂去粘在眉上的碎發，暗自費解，她怎會如此多愁善感，他想了兩千多年都沒想明白。

少女突然抱住他，把頭埋在他胸口，悶悶地道：「但是我知道我什麼都不能做，我完全承擔不了後果，都是你替我承擔。我沒有篡改他人命運的本事！可是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太殘忍了，我根本就不想看這些！」

白晟的神情變得柔軟，難得地流露出些許溫柔，輕撫她的後腦勺。

「想做就去做，我已經說過了，我可以承擔。」

少女用力地搖頭。

上次的惡果還歷歷在目，她怎能接受那種事情再發生一次。

2

那還是半年前的事情。

那天，百無聊賴的少女與白晟還在店裡打牌，一個白皙的青年就風塵僕僕地推門而入。

以往的委託人他們都能事先感知到，唯獨這一個，在他們還未接到通知的時候就找到了他們，兩個人都很意外，尤其是少女，還穿著睡衣，蓬著頭髮。

白晟一臉黑線地把她攆回卧室換衣服。

「您好，我是這裡的老闆，我叫白晟。」

「你好！」青年一臉的急迫，「可以救救我先生嗎，他馬上就要不行了！」

「……」白晟沉默了一下，道：「這不屬於我們的業務範圍。」

青年愣了一下，咬了咬牙，突然跪了下來，連白晟都有些意外。

「求求您了，白先生，我朋友說您什麼都能做到，求求您救救我先生吧，我真的，我真的……」青年哽咽得說不出話，幹脆就要磕頭，被白晟一把攔下。

「這個我們真的做不到，但是，或許我們可以在其他方面幫助您。」

少女已經換好了衣服，見到眼前的場景也嚇了一跳，忙過來詢問，得到回覆之後，道：「我們的主要工作內容就是造夢，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都可以實現夢境共通，也就是一起做同一個夢，夢境的內容由您決定。除了這個之外，其他忙我們真的幫不上。」

青年流著淚抬起頭：「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連醫生都說他沒有幾天了……我……」

少女不忍地看了白晟一眼，白晟嘆了口氣，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將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除了醫生，就只有閻王能做到了。如果真的可以輕易起死回生，那個人也不至於至今還迷失在浮生鏡里。

青年失控地大哭起來，少女手足無措地拍著他的後背。

「別哭了，別哭了……這，生死有命呀……」

然而青年已經聽不進去任何的聲音。他就那樣撕心裂肺地哭了半個多小時，一直到眼淚流幹，才堪堪抬起頭來，用嘶啞的聲音道：「那就造一場夢吧，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3

作為一名雜誌編輯，江遲遲很早就知道陳深這個人了。

百萬暢銷書的作者，他們編輯部的王牌，擅長講述浪漫而溫暖的故事。江遲遲也看過他的書，也被感動得稀里嘩啦。要不是負責他的責編家裡出了點事，離職了，以江遲遲這個資歷是絕對沒有機會負責他的。

作為一個才畢業不多久的大學生，江遲遲進到編輯部工作也才小半年的時間，平日里除了做一些瑣碎的工作就是帶一些新人小作者，這還是第一次接觸這樣大牌的作者，心裡不免有些緊張。

聽說出名的作者都很高傲，尤其是像陳深這個級別的，基本上責編都要看他們的心情說話。儘管陳深此人在編輯部的風評一向不錯，也從不拖稿，江遲遲還是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打開了與陳深的對話框。

「深藍你好，一直負責您的李姐昨天離職了，我是接下來負責您的編輯，我叫江遲遲，請多關照。」

一段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終於修飾得差不多才肯發送。出乎意料地，陳深回得很快。

「嗯，她已經跟我說了。你好。」

語氣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差，江遲遲稍稍鬆了一口氣，還是小心翼翼地道：「我一早就讀過您的書，特別受感動，真佩服您，能寫出那樣的作品。」

「謝謝你。」

江遲遲的心不輕不重地跳了一下。

一般人表達感謝都是簡單的「謝謝」 兩個字，很少有人會在後面加上一個「你」，聽起來格外地溫柔誠懇。江遲遲對陳深的好感頓時上升了一些。

因為不太熟悉，江遲遲也沒敢和對方多說，只打開Word，開始閱讀陳深寫了一半的新書。本來這本書是該全權由李姐負責的，現在稿子才寫了一半李姐就走了，只能由他接手了。作為編輯，他必須全程追更，哪裡有問題及時提出意見，這樣作者最後修稿的時候會輕鬆很多。他抱著敬畏的心情點開文檔，看完之後已經淚流滿面。

儘管還沒寫完，但是，他已經被深深地感動到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接下來的劇情。還好，李姐也把大綱發給他了。

果然，是一個溫暖的結局。自卑又內向的孩子遇到了真正的天使，第一次得到了關注與溫柔，同樣地，他也教會了天使什麼叫愛。

這個陳先生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為何會寫出如此溫暖的故事？江遲遲不由得好奇起來，把稿子又看了一遍，試圖從字裡行間摸出陳深的性格。

陳深這個人一向低調，就算編輯部也沒有他的太多資料，唯一的一張照片還是不露臉的，只有一雙修長如玉的手，安靜地搭在鍵盤上，引發無數遐想。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QQ提示音響了，是陳深把下一章節發過來了。江遲遲有些驚喜，忽然想到什麼，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半了。

「您……是剛寫完嗎？」

「嗯，還沒來得及修，可能會有錯別字。」

「沒事沒事！辛苦您了！我現在就看！」

「沒事。」

江遲遲的困意消失得一幹二凈，坐直身體審稿。

這一章節有一萬多字，他花了十五分鐘才看完，被文中細膩的感情所觸動，一顆心柔軟得一塌糊塗。

陳深說可能會有錯別字，江遲遲也認真地看了，卻沒找到任何一處。不僅是文字，連標點符號都十分嚴謹，沒有一處是亂用、錯用的。

他對陳深的好感再次上升了不少。

看了三遍之後，他對某個地方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覺得還可以再改進一些，陳深也很快回覆了。

「我看一下。」

江遲遲的耳朵莫名地燒了起來。是不是班門弄斧了？他才看過幾本書啊，怎麼敢指教陳深呢？

這種糾結一直持續到陳深回覆。

「你說得對。我剛剛看了一下，那裡確實有點問題。不過，我覺得還可以改得更好，你看看這樣行不行。」

陳深開始向他表述自己的看法，江遲遲立刻正襟危坐。

陳深的邏輯很清楚，條理也很清晰，簡單的一句話就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最重要的是，江遲遲意識到，果然他的想法更為精妙一些。對比之下，自己的那點小意見簡直像國小生在指導大學部生。

但是陳深還是耐心地向他解釋了。

他受寵若驚。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想法太幼稚了……」

「不會。」陳深說，「確實給了我一些啟發，如果沒有你的那些話，我不會想到這些，真的很感謝你。」

江遲遲的一張臉變得滾燙。

陳深接著又發來了消息。

「沒想到你還沒睡，大半夜還要看我的稿子並且與我討論，耽誤你休息，我也感到很抱歉。」

江遲遲幾乎要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