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不是在你房裡試衣服嗎？怎麼這會兒就不見了？！」用暴跳如雷來形容現在盈水城主琉璃摩，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啪」的一聲，琉璃摩的手掌狠狠拍在了餐桌上，桌上的碗碟杯盞都禁不住跳了起來。圍桌而坐的琉璃一家老小的心，也隨著這雷劈般地掌聲顫了不止一下。

司徒夫人低頭不語，一句嘴都不敢回。平日里的潑辣爽快勁兒，這會兒徹底滅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再疼她，也不及自己的女兒帶來的榮耀地位來得重要，她要是沒了這個寶貝女兒，在城主堡哪裡可以耀武揚威那麼多年。

底下的幾個姬妾雖見城主大發脾氣，也是瑟瑟發抖的，但這次犯錯的是城主夫人，在驚懼之後頗有一絲看好戲的心態。

「都啞巴啦？下午還有誰看見大小姐了？誰知道她的去向？那個丫頭北兒呢？！」琉璃摩是吼著問完這幾個問題的。

大家面面相覷，都不敢回話，怕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錯話，當了出氣筒，替罪羊。

「你也不要只顧著在這兒訓人，還不派人出去找。這孩子生性本就頑皮，有可能一時貪玩出去逛了。」司徒夫人終是忍不住這憋悶的氣氛，侍妾們怕城主老爺，她司徒森不怕，她可是明媚正娶的城主夫人，娘家的官職地位分毫沒有低於他琉璃氏族。

「她還是個孩子，又比其他女孩子都嬌貴，當然恃寵而驕。但你做母親的怎麼就不好好管管呢？」琉璃摩再怎樣都不會責怪他的寶貝女兒。

「是我不好，都怪我總行了吧。現在找人要緊。否則也輪不到你來怪我，琉璃珠但凡出點什麼紕漏，曜王殿下一定不放過我們整個盈水城。」她說著瞟了眼一圈幸災樂禍的人。

司徒夫人的話沒錯，現在找到琉璃珠才是最重要的，她是盈水城琉璃氏族的命脈。琉璃摩壓下了自己暴躁脾氣，晚膳也撤了，親自帶了人分頭去找。

琉璃珠這會兒，帶著北兒正在盈水城的一家小酒館裡偷著樂。沒心沒肺如她，點了幾個盈水城特色的民間小菜，不忘捎上一壺小酒，兩個丫頭片子男裝打扮，裝作過路客坐在靠牆角的一張小桌子上，燈光昏暗一點也不引人注目。

「小姐，這樣真的好嘛？」北兒心裡惴惴不安的厲害，總感覺這回犯了天大的錯誤。

「不好，一點也不好。」琉璃珠放下剛要入口的一盞酒，「你要再那麼叨叨，現在就回去，就此別過，不送走好。」

她忽閃著大眼睛，決絕地瞪了北兒一眼，仰頭就把杯盞里的酒倒入口中，喉間辛辣刺激，這小酒館的酒劣質，但琉璃珠沒來由的一陣舒坦。

「我不回去，即然和您一起出來了，說什麼也要一直跟小姐在一起，保護照顧小姐。」北兒急了，這會兒她要是一個人回去不成了眾矢之的，怎麼死的都沒得選。

「噓……你小聲點，別小姐小姐的，讓人聽見了麻煩。」琉璃珠夾了一口菜，塞住了北兒的嘴，壓低著嗓子說，「你不就是貪生怕死，不敢一個人回去嘛？」

「誰說的！我可是……」北兒咽下了滿嘴的菜，話沒說下去，琉璃珠就在她面前的杯盞里斟滿了酒。

「那就別再廢話了，把酒喝了，給我們找個安全隱秘的地方睡一晚，明天出城。」琉璃珠很認真地指了指北兒面前的酒杯。

「小姐，真的想好了？不當曜王妃可沒那麼簡單。」北兒也相當認真地看著琉璃珠幹凈通透滴得出水的眸子。

這姑娘要是瘋了，她就得鐵了心和她一起瘋，不管這事兒多難多可怕。

「想好了，我去找我師傅，他一定有辦法。」琉璃珠忽然彎起了咄咄逼人的眼睛，笑得月牙樣的甜美。

說起她的師傅白宇，她就是滿心的安定，在她看來白宇武功高強，文采飄逸，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好，北兒就一輩子跟著小姐，死而無憾。」北兒一仰頭也把酒喝幹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勁的作用，她的神情淡定從容了許多。

其實琉璃珠對於並沒有把將來的事想得多複雜，不曾涉世的她，心裡是一點縝密的心思都沒有的人，她只是單純的覺得想要自由自在。

這幾日看著所有人忙碌她的及筓之禮和迎親大典，那種氣氛把她壓抑得難受，小女孩無非是害怕了，想出來透透氣。她壓根沒想到，現在他的父親母親和琉璃家所有的人都焦急地尋找她，不光因為心疼她的出走，更多的是惶恐，惶恐不能把她安好的交給曜王，會給家族帶來什麼災禍。

琉璃珠是個懂事的孩子，她要是想到這些，應該也不會這麼莽撞地離家出走了吧。

盈水城屬於渭羽最西北的地界，這裡常年缺水，水喝的不多，但人們的酒量甚好。兩個姑娘家家的，喝了好幾壺烈酒，到了小店打烊時分，才意猶未盡地離開。琉璃珠對這樣自由散漫的狀態喜歡的不得了，興奮的走在夜黑風高，無人的街道上。

按著北兒的主意，她們走到了城西偏僻的平民住宅區，走過幾條小街，穿進一條小巷，走到底是一處平房老宅，這裡是北兒的家。

因為一家人都在城主堡當差，所以只有逢年過節，放假的日子才會回來住。平日里北兒的母親歐陽嬤嬤每月初一十五會來打掃，給祖宗上個香什麼的。今天是十七，房間剛剛被打掃整理的幹幹凈凈，暫時不會再有人來，最適合今秘密留宿。

這裡再往北一個街口就是盈水城的城門，明天一早人煙稀少時，出城也是近在眼前的事。

琉璃珠對這個安排甚是滿意，跟著北兒回了家。推開大木門，裡面是簡單的四件平房和一件柴房。為了不驚動鄰里，她們摸黑走過了院子和門廳外間，直到最裡面的房間才點了一盞小油燈。

「這是我和姐姐睡覺的房間，小姐見諒，今晚就在我床上委屈一下吧，我睡東兒的床。」北兒一邊說著一邊從櫥櫃里拿出兩場床被子，「前幾天我娘已經都已經把被褥鋪蓋曬過了，這被單被面也是幹凈的。」

「好啦好啦，我哪有那麼嬌貴，我不嫌棄你。」走了一段路，琉璃珠的腿腳還是真有點酸痛了，很少出門的她哪裡走過這些七高八低的路，一屁股坐上了北兒的床，瞬間尾椎骨鈍痛。

「怎麼了？小姐，是不是床鋪硬硌著啦？」北兒知道自己床，完全沒法和琉璃珠閨房裡的比。

「沒事。」琉璃珠並不想承認自己的嬌柔，忍著痛搖了搖頭，被一張床打敗了，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啊，「北兒我要喝水。」劣質的酒喝多了，現在是口幹舌燥。

「你等會，我去打點井水煮一下。」平時的井水大傢伙都是打了直接喝的，特別是像現在的這樣的炎夏，可是琉璃珠是從來沒有喝過井水的，北兒可不敢不燒開了就給她喝。

「別煮了，我快渴死了，喝一口就好了。」琉璃珠渴得厲害，要等水燒開，再冷下來，估摸著自己應該要幹渴而死了。

「不行，這水你喝不慣的。」

「為什麼不行？你不能這樣慣著我，以後我怎麼和師傅一起行走江湖？」

北兒拗不過她，從外面舀了一勺井水，還特地找了個幹凈碗裝上，端到了琉璃珠面前。口渴的人看到這樣一碗剔透的清水，命一樣地奪過來就是一大口。

而這一大口井水，到了琉璃珠嘴裡，她是咽不下去又不敢吐出來。說實話這口水的味道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雜了，她在裡面喝到了雨露，青苔，石頭……各種奇怪的味道，總之一句話就是臟。

「不能喝吧？」北兒嘆了口氣，拿走了她手上的碗。

琉璃珠咬咬牙把嘴裡一口水咽了下去，和劣酒一樣喇喉嚨，「北兒，我平時喝的不是井水嘛？」

「不是。」北兒放下手裡的碗，去鋪床。

「那是哪來的？」她好奇的目光跟著北兒忙碌的身影轉來轉去。

北兒不語，哪來的她不知道，知道的是拖曜王的福，琉璃珠用的水是別處運來的，喝的，泡茶的，洗澡的，清泉池裡的都是不一樣的水。

「北兒，你怎麼不講話啦？」

「小姐，其實曜王殿下對您的好，只有您感覺不到而已。」北兒鋪完了被褥，剪了剪燈芯，「還有啊，小姐，今天晚上是洗不了澡的，您累了就睡吧。」她低眉垂目跪在地上幫琉璃珠脫掉了鞋襪。

一雙粉雕玉砌的小腳有些紅腫，還有些磨起水泡的地方。北兒心疼地幫她揉了揉，「小姐，我們回去吧，外面的日子是很苦的。我怕您受不了，趁著我們還沒出城，回心轉意來得及。」

「不要不要。」琉璃珠煩躁地甩開了北兒的手，往被窩裡一鑽。

其實她也是猶豫了，這難以入口的水，硌得渾身疼的床鋪，不能隨時隨地洗澡，更別提在清泉池裡戲水，還有不知道多少她想都想不到的，難以接受的事物在等著她。

原來，自己習以為常的生活是那樣的來之不易。

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旁邊床的北兒已經睡去，傳來沉沉地鼾聲，她蓋著的被子雖然是歐陽嬤嬤曬過的幹凈的，但她總是隱隱約約聞到些其他味道，原來她的嗅覺是那麼靈敏又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