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八點，秦渦從事務所走出來，發現外面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天氣預報說今天夜間到明天白天都是晴天，怎麼就突然下雨了呢。

猶豫了一下，他鎖好門，抱著腦袋往雨里沖。

事務所旁邊就是公交站，所幸，正巧有一輛末班車經過。他狼狽地上了車，呵出一口氣。

作為實習生，就是要比別人多幹一些，不然怎麼爭取留下來。只是……

他疲倦地閉上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完全寂靜下來，再聽不到任何聲響，秦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望向窗外，不由得疑惑。

除了滿目漆黑，竟然什麼都看不見。八點多天就已經黑成這樣了嗎？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上面的時間，突然蹙起眉頭。

八點零五。

從事務所到他的公寓要坐四十分鐘的公交，從他上車到現在感覺已經過去很久了，怎麼顯示才過去五分鐘？

可能睡糊塗了吧，他想，再睡會吧，到站了司機會提醒他的。

……

當第二次醒來還是八點零五時，秦渦終於意識到了不對。他猛地看向旁邊的乘客，忽然發現，對方的臉始終被濃重的黑色包裹著，叫他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面容。

察覺到他的動作，對方也偏過頭來看他。

仍舊是看不清面容，只有撲面而來的陰寒氣息。

秦渦尖叫出聲。

就在此時，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秦渦顫抖著低下頭，只見那手蒼白如紙，令他感覺不到絲毫活人的溫度。

他使出全身力氣想要掙脫，卻發現對方的力氣大得出奇，不管他怎麼甩都紋絲不動。

「救命！救命——」

車上的乘客都扭頭看他。

「啊——」

無數張白灰的臉，淌血的眼，直勾勾地看著他。

秦渦一個抽搐，暈了過去。

2

「終點站到了！」

一個急剎車，秦渦的腦袋由於慣性直直地磕上了前排的座位，猝然將他從深夢中拉出。

「醒醒，小哥，到站了！」

秦渦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司機大爺見此不由得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我……」秦渦用力地抓著頭髮，「我做了一個噩夢。」

大爺一聽，失笑：「這是累成什麼樣啊，在車上都能做夢。好了別怕啊，趕緊回家吧，好好休息啊。」

秦渦這才恍恍惚惚地下了車。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3

回到家，秦渦給自己做了一頓夜宵。溫暖的陽春麵入胃，他才感覺好了許多。不過是一個噩夢而已，也許是最近壓力太大，精神有些承受不住了。他打算今天晚上早點睡。

洗完碗他就走進洗手間打算洗漱，正刷著牙，手機突然響了，他低頭一看，發現是房東發來的簡訊，叫他儘快交租。他嘆了口氣，應了聲，把手機放在一邊，剛一抬頭，一聲尖叫就猝不及防地從喉嚨里炸開了。

鏡子里竟然出現了一個男人，渾身包裹在黑暗裡，只有一雙暗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室內溫度驟然跌至零，秦渦只穿著睡衣，被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隻熟悉的、蒼白的手，從鏡子裡面伸了出來。

秦渦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就在這時，花灑突然打開了，熱水流進眼裡，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花灑停了，氣溫回升，他哆哆嗦嗦地往鏡子那看了看。

什麼都沒有。

他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嚎叫出聲。

4

嚇壞的秦渦顫抖著撥打了好兄弟徐振的電話，響了七八聲才接通。

「怎麼了渦兒？哥哥打遊戲呢。」

「徐振……」秦渦整個人縮在被子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鬼、有鬼！我遇到鬼了！」

徐振心不在焉地笑了：「有什麼鬼？做噩夢了吧。來，親親你，麼麼噠，別怕了啊……操法師你他媽又單帶！」

秦渦咬著牙道：「我沒開玩笑！不是噩夢！你現在就到我家來！立刻！馬上！」

「行，行，祖宗。」徐振道，「為了你掛機一次，別說兄弟不仗義，哥哥這就去陪你。」

說完便掛了電話。

秦渦緊緊地抓著被子，大氣都不敢出，滿心只希望著時間能過的快一點、再快一點，徐振好趕緊過來。

被窩裡溫度很高，很悶，他在裡面憋了半天終於喘不上氣，探出頭，頓時打了個噴嚏。

空氣里飄散著一股子熟悉的、滲人的、陰冷的氣息。餘光不經意地一瞥，整個人頓時僵住。

在床頭櫃上，赫然放著一束嬌艷欲滴的花朵，那陰冷的氣息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這是不屬於陽間的花。

曼珠沙華，也叫，彼岸花。

5

恐懼的極致往往是憤怒。秦渦的身體已經疲倦得厲害，精神卻處於一種極為亢奮的狀態。他將家裡所有的燈都打開，死死地盯著床頭櫃上的彼岸花與之對峙。

「你是誰？你為什麼要來找我？我得罪你了？」

緊繃的聲音在空蕩盪的屋子裡迴響。

無人答覆。

秦渦強迫自己做了幾個深呼吸，大聲道：「我告訴你，我朋友就要來了，你要是識抬舉，最好現在就給我走！誰害你你找誰去！我從來就沒做過虧心事，我不怕你！」

仍是無人應答。

秦渦撐著膽子下床，滿屋子走了一圈，用挑釁的眼神看向每一個角落，卻最終什麼異常都沒有發現。

不在——

他攥著拳頭走向那束猩紅的花朵。

像是剛從雪櫃里拿出來，指尖還未觸碰就能感受到徹骨的寒冷，他硬著頭皮把它拿起來，狠狠地丟出了窗外。

花丟掉了，屋子重新變得溫暖起來。秦渦擦掉滿頭的冷汗，虛脫在地上。

看來今晚應該是沒事了。

他歇了半天，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最近的通話記錄是在十點十二，也就是說，距他和徐振說完話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

他在哪兒？怎麼還沒來？

秦渦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撥出去。他知道徐振平常都是騎電動車出行，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算了，再等等吧。

他重新回到床上，打開電腦，打算邊工作邊等。

身體的疲倦實在是抵擋不住，秦渦很快就困得打哈欠了，他又看了眼時間，皺起眉頭。

已經過了一點。

徐振在幹什麼？

他再也等不得，立刻撥了徐振的電話，卻顯示對方不在服務區。

不在服務區？

他一驚，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沒有信號？飛行模式？還是關機了？

突然想到之前打電話的時候徐振還在網吧玩遊戲，以他那個沒譜的個性，該不會又被人拉著繼續玩了吧？

秦渦有些惱火，接連撥了三個電話都是同樣的結果之後，他給徐振發了一條簡訊，叫他看到後立刻給自己回電話，然後就放下手機打算繼續工作。

總不可能一晚上都關機吧。

他這樣想著，揉揉眼睛，腦袋一歪，睡著了。

6

秦渦是被電話鈴給吵醒的。

「喂……」

「是我，徐振！」

秦渦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

「你昨天怎麼回事？我每次打你電話都是不在服務區？」

徐振的呼吸突然顫抖起來。

秦渦有些疑惑：「怎麼了？」

「渦兒……」徐振深吸了一口氣，「你可能不知道，我昨晚被困在你家樓道一整晚！」

秦渦還沒有完全清醒：「什麼？」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秦渦一驚，連忙爬起來去開門。

門外站著憔悴的徐振，手裡還捏著電話。

「我遇到鬼打牆了！就在這個樓道！一晚上都沒走出去！」

此言一出，秦渦的手腳迅速變得冰涼。

7

距徐振回憶，他掛了電話就離開了網吧，騎著電動車往秦渦家趕。進了樓道，他自然地踩著台階上樓，因為擔心秦渦的情況，他一時間也沒有注意自己走了幾層，等他感到不對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筋疲力盡了。

怎麼才六樓？還有一層？

他只能喘著粗氣繼續往上走。終於，到了七樓，他抬頭一看，驚駭的發現，門牌上標的竟然還是六樓！

他驚慌起來，重新上了一次，還是六樓！

他尖叫一聲，跑著下樓，可往日的樓梯突然變得無限長，不管他怎麼走都是六樓。他終於崩潰了，拚命拍打眼前的三扇門，卻沒有一扇為他打開。

死寂的樓道里，只有他聲嘶力竭的呼救。

8

如果只是簡單的恐嚇，那「那個人」嚇徐振幹什麼？是不是因為他說的那句「我朋友就要來了」？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他」，還在房子里……？

那「他」，躲在哪裡呢？

秦渦只覺得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