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思來想去，宋懿還是在第二天去了度琢的心裡診所。

熟悉的診室里，玻璃通透，布置幹凈，度琢穿著休閑的白襯衫坐在桌邊，整個人被日光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宋懿的心跳不自覺地漏跳了半拍。

上次滿腦子都是那個死去了上千年的傅昀，都沒有認真地看過這個人，此刻他終於肯回到萬丈紅塵，才發現這人竟然是如此明朗耐看。

「宋先生，坐。」

宋懿在他對面坐下。

「度醫生，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度琢面帶微笑地看著他：「是什麼夢呢？」

度琢沒有追究他上次的匆匆別離，依然這樣溫柔而誠懇地注視著他。宋懿抿了抿唇。

「我夢見我穿越到了大汶時期，遇見了傅昀。」

度琢一怔，上半身不自覺地前傾了些。

「你接著說。」

宋懿攥緊了手心的冷汗。

「聽起來可能會很荒唐，但是……我夢見那個傅昀對我說，他其實是一個穿越者，他叫……」

度琢的眼睛顫了一下。

「度琢。」

度琢猛地站了起來。

「真的是你？」

宋懿一張臉激動得通紅。

15

「我也以為那隻是個夢，但如果是夢，也未免太過真實了。」度琢笑了一下，「所以從醒來就一直在想，想到現在。夢裡的宋懿與你同名，但長相完全不一樣，我還以為是我白天見過你、被你的情況驚到，才會夜有所夢。沒想到……」

說到這裡，度琢頓了一下，垂下眼，濃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一樣地掃來掃去。

「我最後說的話，是真的，我喜歡上了夢裡的那個宋懿。」

宋懿僵住。

「我喜歡的是那個靈魂，那個細膩又溫柔的靈魂。」度琢看向他的眼睛，「不管他的外表變成什麼樣子，只要靈魂沒有變，我就喜歡。」

宋懿微微張開了嘴。

度琢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低聲問：「我可以親你一下嗎？這是我夢裡最想做的事。」

宋懿緩慢地眨了眨眼。

度琢輕笑出聲，把門反鎖，抬起他的下巴，低頭吻了上去。

16

「所以，歷史上的傅昀到底是什麼樣的？」

少女托著臉，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對面穿著漢服的男子。

「不知道。」

男子從懷裡掏出一頁紙：「我也只能找到這一段描述。」

「好吧。」少女有些失望，又將目光轉向桌面，平攤的紙頁上，鍍金的毛筆在無人使用的情況下勻速書寫著什麼，不多時，最後一個句號寫完，毛筆頓在半空中。

男子攤開手掌，筆老老實實地飛回他的手中。

「那這個委託就算是結束了吧？」少女拽了拽男子的廣袖，「咱們可以去迪士尼了嗎？」

男子還沒來得及說話，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少女拿起來一看，歡呼一聲：「是度琢的尾款到賬了！這回錢也有了，去玩去玩！」

男子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少女高高興興地回房間收拾行李去了。男子把桌子上滿是字跡的紙頁收拾到一起，用訂書機訂起來，在封面上寫下兩個端正的毛筆字：度琢。

一場大夢，一段姻緣，如君所願。

17

午後，吃飽喝足的宋懿趴在度琢懷裡曬太陽。

「琢琢。」

「在。」

「侯爺。」

度琢失笑。

宋懿親了親他的下巴。

「你那時怎麼會喜歡我？難道真的是一見鍾情了？我要聽實話。」

度琢想了想，道：「就覺得，怎麼會有人偷個圖把自己撞暈，覺得很有意思，再一見面，發現你比想像中還要可愛。」說著就笑了，「大概這就是命中註定吧。」

宋懿滿意了，翻了個身，在度琢溫柔的撫摸下眯著眼睛睡著了。度琢停了手，看向落地窗外的天空，不經意地回想起那天的場景。

他開了兩個小時的車才找到那家隱匿於老街之中的店鋪，還在猶豫的時候，門就被打開了，梳著公主切的紅衣少女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度先生，久等啦！」

度琢打量了一遍店內的陳設，見到了坐在櫃檯之後的男子。

「您好，我是這裡的老闆，我叫白晟。」

……

「也就是說，您是希望我們寫一場夢，把宋先生拉進來，一同回到大汶時期？」

「對。」度琢低聲道，「但是我這樣做的話，他如果得知了，會原諒我嗎？」

「愛容不得欺騙。」白晟面無表情地說。

度琢頓住。

「可是，這不也是治療他的病嗎？」少女歪著頭道，「總比宋先生一味愛著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要好吧。況且，您也是真的愛他，也會好好照顧他，不是嗎？」

度琢苦笑一聲：「我怎麼會不寶貝他，八年了，我終於才與他重逢，卻是在我的診所里，而他已經完全不記得我了。」

「如果有一天，他還能再想起我，我會與他坦白。」

終於想通了什麼，度琢站起來，堅定地道：「就這麼辦吧，我不想再錯過他了。」

18

度琢走後，少女氣呼呼地扯了一下白晟的袖子：「你講的什麼蠢話？成了這單咱們就不用再吃泡麵了啊！」

白晟瞥了一眼桌上的紅燒牛肉麵桶，沉默片刻，妥協了。

19

那還是2012年的事情。那一年，高三的度琢受重度抑鬱症纏身，在一次模考失利後翻越護欄準備跳江輕生，猝不及防人從身後拽了回來。

那也是個十七八模樣的少年，長相非常幹凈，眸中帶著驚疑。

「你幹什麼？你不想活了？」

「活著沒意思。」度琢說。

少年嚇得趕緊按住他的肩膀，生怕他趁自己一個不注意再跳下去。此刻度琢情緒非常頹喪，也沒有那麼激烈的情緒，被人按住了就老老實實地在他旁邊蹲著。少年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

「吃吧，可香了。」

度琢搖搖頭。

少年把肉包子送到他嘴邊。受香氣蠱惑，度琢竟然真的一口咬了下去。

好香。

飢餓的腸胃此刻才有所感覺，他忽然餓得要命，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少年也在他身邊蹲下，看著他吃，還給他講了很多有趣的事來逗他開心。

父母從小離異的度琢哪受過這樣的關心，一顆心當即變得滾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少年的臉。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笑眯眯地：「我叫宋懿，就是太後懿旨的那個懿。」

還沒等度琢自我介紹，少年忽然尖叫起來。「啊要遲到了！你也趕緊去上課吧，一次沒考好算什麼？咱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下次好好考就是了！我先走了啊！你別再想不開了！」

「……好。」

度琢就目送那少年風風火火地離去，看了一眼手裡剩下的半個肉包子，有些恍惚地想，自己是不是吃掉了他的早飯？

20

後來，度琢在聯考考場上見過宋懿一次，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人群衝散了。

後來，度琢為了治好自己的病，選修了x大的心理學，畢業後成為了一名心理醫生。

後來，度琢每天都在研究心理學，沒有對任何人動心。

後來，度琢在預約名單里見到了宋懿的名字……

21

「其實他是想他能想起來的吧？不然也不會特意給他帶肉包子呀。」

白晟不置可否。

少女糾結了一下，又問：「你說，如果宋懿知道了這一切之後，會原諒他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白晟淡淡地說。

少女翻了個白眼，鎖上店門。

「打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