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睡衣躺在床上終於可以睡覺的宋不難，卻沒了睡覺的心思，有些失眠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他看著已經完全恢復正常的屋子，一盞光芒昏黃並不亮只能照亮小片地方的小夜燈就在床頭，給本該黑漆漆的地方添加上絲絲溫暖。

手機電還沒有充滿，擺在伸手就可以拿到的位置，熒幕上的呼吸燈正隨著電流閃著白色微光。等它充滿了電，燈就會變成綠色同時不再閃爍，如果是白天沒有開啟休眠模式，還會發出叮鈴的聲音去催促人將它拔下。

宋不難知道現在他打開手機會看到什麼，是一個好字。這個字來自於辛夷，那個被小沒大聲提點後才懂得自己對他的感情叫喜歡的人。他沒有再回覆過去，一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二是在小沒說自己是喜歡他後，不敢再多說什麼。

從學生時代說起來，自己還真是沒怎麼談過戀愛，男的女的先不論，主要沒有才是問題。就像逢年過節家庭聚會時他和哥哥總會被七大姑八大姨圍起來問怎麼還沒有找對象，最開始一直被催促的只有哥哥來著，結果等他十八歲之後，也光榮地加入了被催婚行列。本想學著哥哥那樣穩重回答什麼自己正在事業上升期啊，自己要以學業為重，現在找對象還太早之類種種。但還沒能開口，就被奶奶給堵了回去：「你哥我們是不想催了指望不上，但是不難你要給奶奶爭氣啊。」

啞口無言的他在好不容易脫身出去想要尋求點安慰，結果看到自己哥哥站在安全地帶端著杯子沖著他微笑到：「靠你了！」

靠個屁！到現在他想起這件事來都覺得生氣。奈何自己大概無法讓這些親戚滿意了，因為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這個比自己哥哥還要大一些的辛夷哥。

可他們認識明明沒有幾天，自己怎麼就會喜歡上他呢？躺在床上想不清楚這個問題的宋不難翻身沖著牆壁，避開燈光後自暴自棄般強迫大腦忘記所有煩惱，想要嚮往日一樣安穩睡去。

結果閉上眼，就是辛夷坐在自己對面安安靜靜吃著東西。他吃東西的樣子很文雅，將米飯送進嘴裡再放進一口菜，緩緩地咀嚼直到可以咽下的程度。吞咽的動作叫他明顯突出的喉結上下滑動，帶著脖子上一顆小小的黑痣一起。

比起辛夷的喉結和剃過鬍子後才會有的淡青色下巴，宋不難那鮮少長鬍子和平緩的脖子被別人不止一次問過為什麼你一點都不像個爺們。面對這種情況在眾人面前會努力還擊回去的他，獨自在家時也會看著爸爸的剃鬚刀而糾結，因為從心底里他也覺得自己不爺們。想起以前跟哥哥說起這事，正在努力刮鬍子的人翻了個白眼：「你只要沒缺男生該有的東西，這玩意不論有沒有你都是個爺們。」

這話叫宋不難開心極了，默默記在心裡打算以後用來回懟其他人的他，轉身正蹦躂著往外走，聽到了下半句：「就是不太像而已。」

辛夷拎著新的食物打開門走了進去，進門前他都已經想好了自己要給宋不難發什麼簡訊內容，提醒這夜不歸宿的小孩今天要去醫院一定要早點回來。誰知開門剛走兩步，就看到沙發上坐著個熟睡的人。

不知是幾點回來的宋不難身上放著抱枕，眼鏡因為歪頭的姿勢被擠得掛在鼻樑上，仰頭枕著沙發背微微張著嘴，嘴角還有一絲絲亮晶晶口水。衣服看樣子也沒換，腳上還穿著運動鞋，就連電動車鑰匙和手機都和包一齊放在沙發邊上。桌上放有半杯水，應該是喝了點後才睡著的。

把早餐放在桌上，辛夷躡手躡腳走過去，輕輕坐在宋不難旁邊。沙發一邊下陷導致宋不難身體歪了些許都沒讓他醒過來，只是下意識將嘴巴閉上順便舔掉嘴角的口水。

他試探性喊了聲宋不難，就看熟睡的人猛然坐直身子但沒有睜開眼睛，想要張嘴說話卻被哈欠搶先。「幾點了……」這話說得聲氣像只蚊子，一哼哼就消失在嘴巴里。

「七點多一點。」這句話辛夷也放輕聲音，說完伸手去抬那幾乎已經垂到胸口的腦袋。隨著腦袋被抬起，睡貓也迷迷糊糊沒了重心向一邊倒去。他沒放過這個機會，徹底將人給攬將過來，就覺得胸前一重，毛茸茸的腦袋就靠在了他身上。

睡貓呼吸很熱，穿透夏日裡薄薄的衣服來到皮膚上，給他後背上激出層薄汗來。本想順勢將人扶去卧室里讓好好睡一覺，結果就被宋不難伸手抱住了腰，就聽黏糊糊的說話聲傳來，像是句夢囈：「熊熊。」

他記得宋不險在某次看到同事抱著大熊走出辦公室時，說過他弟弟也很喜歡抱著熊睡。很小就被爸媽推開獨自睡覺的他們倆在晚上都有點習慣，比如宋不險是必須穿著成套睡衣，比如宋不難一定要抱著熊。

從他坐著的這個角度看，剛好能看到宋不難床上那站起來應該有兩米的毛熊玩偶一對長長的腿掉在床邊，已經有些顯舊。記得前兩天來，自己還仔細看過這個玩偶，一隻耳朵有明顯手工縫補的痕跡，屁股部分和後腦勺還有從衣服上剪下來的補丁塊。

當時也問過宋不險為什麼不給弟弟買個新的，得到的答案是人家不要，說只有這個熊才是他的熊熊。「你說說幼不幼稚，破成什麼樣了還留著。裡面棉花都是我後來趁他住校給新換的，舊的都快壞了。不過這小子倒是有意思，我在熊里還發現倆彈力球。」

「對他來說，應該是很珍貴的東西吧。」辛夷伸手摸了摸玩偶的腦袋，手感的確感覺很舊，毛都有些變硬了。

現在被抱著腰，辛夷能夠非常清楚地聞到宋不難身上洗衣液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跟第一次他來這裡時聞到的一樣。這味道叫他想起頭一次遇到宋不險的情景：馬上畢業的他宿舍里來了個大一新生，看著很拽，但整個人都帶著茉莉香。

混熟後問為什麼一個大老爺們要用這種味道的香水，說罷就被宋不險噴了滿臉口水：「呸，老爺們不用香水，這是我媽最愛的洗衣液味道，我全家都這味。」

聞著很淡雅，但兄弟倆相比起來，更配宋不難這個平易近人的小孩。

他沒忍住自己的手，去摸了摸宋不難腦袋，比玩偶更軟，還熱乎乎的。不過這個動作倒是打擾到了懷裡的人，就看睡貓再度坐直身子，這次睜開了眼睛，懵懂看著他不住打著哈欠，表情明顯是馬上又會睡過去。

「辛夷哥，你啥時候來的。」說話依舊黏黏糊糊，但吐字清晰了許多。

伴隨著第四個哈欠到來，伸懶腰的宋不難徹底清醒過來。一夜沒睡的他腦子昏昏沉沉，太陽穴部分在突突起跳，每跳一下就連帶大腦一起疼一下。但眼睛能睜開了，比剛到家那會好得多。

剛端著杯子準備喝口水，就被辛夷攔下：「喝點溫水吧，這杯涼了。」

辛夷去廚房倒水的背影叫宋不難心裡咯噔一聲，他剛才明顯感覺到辛夷哥的心情不是很好，說話語氣都重了幾分。一定是因為自己昨天沒及時跟他溝通事情的原因！宋不難縮了縮脖子，最後那點困意是完全消失不見。現在就只能靠祈禱，祈禱他沒把自己出去一晚上的事告訴宋不險。

等端上乘著溫水的水杯，忐忑喝下大半後才聽到辛夷說：「你幾點回來的。」這句話說得平淡極了，沒有絲毫多餘情緒在裡面，就只是稀鬆平常地問個問題。

可這樣一來叫宋不難更加緊張，抓著杯子的手都有點抖。他低著頭用平時認錯的姿勢回答到：「早上五點多。在小沒那邊睡不著，就騎車回來了。」

他沒有撒謊，他真的是在那大床上烙餅般輾轉到天快亮，等外面的天都已經泛起魚肚白時，很困卻無法入睡的他直接翻身起床，給小沒那屋子裡塞了張紙條後就往停著小電車地方走。半路上還遇到了夢叔，被問要不要吃過早飯再走。謝絕了一番好意，他就在夢叔反覆叮囑要慢點騎不能闖紅燈的聲音中騎上車，從車輛鮮少的路上遊盪盪回了家。

然後本想坐在沙發上歇口氣進去睡覺的他，直接靠著沙發背就睡了過去。

「你認床？」辛夷聽罷他解釋後冷不丁出聲。被問個措手不及的宋不難一愣，然後搖搖頭：「基本不會，只是昨晚上睡得太晚了，沒困勁兒了。還是家裡睡著舒服……」

說完就被辛夷突然抓住了臉蛋上的肉，被迫抬頭看他。宋不難感受著自己的臉被拉伸開來，眼中是辛夷無可奈何的笑：

「沙發上睡覺怎麼會舒服呢。吃點東西去床上睡吧，咱們下午再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