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宋不難也沒能去床上睡覺，短暫卻高質量的睡眠讓他在清醒後再沒有絲毫睡意，只是覺得有些許乏力。好在辛夷帶過來的早餐還是熱乎的，他簡單洗漱後就來到了桌前。剛剛擺好在盤子里的是煎餅，綠色生菜被熱乎氣捂得有點發蔫，他用手戳了戳，裡面果子也已經軟趴趴不再脆生。

辛夷正把變溫的豆漿往碗里倒打算去熱一熱，結果就聽到身後一陣塑料袋的嗦嗦聲，回頭看，就見宋不難正把昨晚自己給他帶來的菜打開，看樣子是要連同打包盒都給塞微波爐里加熱。

他順手將已經空掉的杯子丟進垃圾筐，轉身就將宋不難端著的打包盒穩穩抄進自己手裡，迎著小孩獃滯的目光將菜放在案板上。從碗筷架上選好盤子後，直接把菜扣在裡面。

「你打算連著塑料盒一起加熱？」等微波爐都開始工作，宋不難還保持著兩手端盒的姿勢愣在那裡。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看看手又看看微波爐，聽到問題後反應了下才答到：「我哥每次都直接塞裡面的，說這種盒子能加熱。」

這話叫辛夷十分無奈，他把這傻人給推著出了廚房，遞給他筷子後坐在對面拿起自己那份：「你哥平時如果沒有教你正確的事，就不要聽他的。塑料盒進微波爐，一般是活膩味了才這麼幹。」

整個煎餅都已經軟掉卻沒有變了風味，宋不難一口咬掉多出來的生菜後老實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他沒敢跟辛夷多說什麼，畢竟夜不歸宿這把柄還在他手上，但此時又不敢問辛夷有沒有告訴哥哥這件事。就在煎餅剩一小半時，起身去端菜的人幽幽說了句：「我沒告訴你哥。」

就看如獲大赦的宋不難整個人都亮起來，表情也變得快樂許多。辛夷覺得此時如果有那種同事常用在照片上的特效，宋不難頭頂上肯定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著花朵。

等吃飽喝足往醫院走，宋不難坐在車上接到了小沒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對他天沒亮就跑走的行為進行了一系列批判，並用十分激烈還夾雜許多方言的語言內容來控訴。他和辛夷安靜聽著小沒抱怨了三五分鐘，最後由宋不難誠懇道歉而結束，順便表達出自己對剛才那些話是一句都沒聽懂。

「聽懂你去死啦！真是的……」電話被直接掛掉，辛夷就看宋不難裝出一副老成模樣對著手機說了句真是任性出來。

他看著車前的路況，嘴角忍不住上揚微微笑著。明明任性和不聽話的也有自己一份，卻隻字不提還要去說別人。

「你跟宋不險不愧是兄弟。」這話叫宋不難瞪大眼睛用十分激動的表情看向他，似乎是在等後續內容：「都很喜歡裝老成。」

裝老成的人很快癟嘴縮起脖子硬生生給自己擠出個三層下巴，還故意壓低聲音用誇張語氣說到：「年輕人，不要這麼說話，你永遠不知道你面對的是什麼人。」

投去看好戲的眼神，就看宋不難又揚起了因為笑容而變得更加圓乎乎的臉：「我可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呢！」

「……」這個奇怪的幽默感宋不險確實沒有，看來兄弟倆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兩人在車裡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醫院，剛到大門口就見到一身白大褂的姜靈站在門柱下，手中拿著病曆本正在跟個大爺說著什麼。等他們走近，他抬起頭笑了下，示意去樓上等他。

宋不難想起來，自己以後由這個姜靈醫生負責，這次換藥應該就是他來。可他卻發現身邊的辛夷收起了笑容，很是嚴肅地同他一齊向電梯走去。好在電梯里就他們倆人，宋不難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問他為什麼不開心了。

回答叫宋不難完全沒有想到。他聽到辛夷說：「這人皮笑肉不笑的，不太像個醫生。」

思索半天並沒有get到辛夷所說的點，宋不難只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太明白。本想讓辛夷仔細解釋下，結果電梯門剛好打開來，門外準備往進來走的是個老奶奶，拄著拐杖梳著髮髻，慢悠悠等他倆出去才往電梯里邁步。

覺得這奶奶十分眼熟的宋不難習慣性回頭，正好看到老奶奶髮髻上那造型古樸奇特的銀色發卡。他瞬間覺得背後一冷，彷彿被人給塞進了冰窟窿里，由於緊張而下意識抓住辛夷手腕，這下也將辛夷給驚到忙問他怎麼了。

從上次在自家電梯中見過面後，那個站在老奶奶背後的老爺爺已經是宋不難忘不了的恐懼。尤其是昨晚剛夢到過老爺子，今天就見到了她。但辛夷並不相信自己能夠見鬼這件事，宋不難一直等電梯運作才鬆開手跟辛夷說沒事，只是被一個老奶奶嚇到。

在辛夷打趣說原來你怕老年人時，宋不難狂跳的心才平緩了些，他笑著對辛夷點頭表示：「對，被嚇到過就有些怕。」

自己大概會變成辛夷哥眼中的膽小如鼠型人才吧，宋不難後知後覺想到。他跟辛夷都坐在醫生辦公室門口的椅子上等著姜靈回來，本來想跟旁邊的辛夷多說說話促進下現在這種兄弟間情誼，結果請了假陪自己出來的人電話一個接一個，從大概八點半開始，那手機幾乎是連軸轉滴滴滴的沒停過。

我以後也會這麼忙麼？宋不難坐在旁邊無所事事地甩著腿，耳邊只有嘈雜和接連不斷的手機鈴聲。這種場景比起學校來說更熟悉些，散不去的消毒水味，護士醫生時不時從面前狂奔而過，哭著的笑著的人。曾經自己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不願意吃藥而哭泣，聽到要出院時跑去另一間病房炫耀。那時候時間很慢，總覺得在醫院裡度日如年，現在可好，自己都要去正式開始工作了。

上司就坐在旁邊，用嚴肅認真的口吻給每一個來電者說著工作注意事項和需要處理的事務，跟最近相處時完全兩個樣子。

但是宋不難覺得他怎麼樣都很帥氣。大概也是昨天小沒給分析的事情都對，突然看清楚了些許自己內心後，居然可以很坦然接受這份感情。畢竟喜歡就是喜歡，誰還沒點小心思呢。

當時小沒也驚訝於他的接受程度，半小時前還給自己認真分析這個叫辛夷的人喜歡他哥的可能性和理由，半小時後就在自己的分析下調轉戰線，樂呵呵接受了他們確實互相有好感的理論。還露出十分欣喜的表情說什麼這樣真好。

「里則人哦，腦子根本沒有往戀愛方面發展啊就，完全是沒腦子那種。」這是小沒走出自己那間房前，最後的發言。

工作時間不在崗位上就會很麻煩，尤其是宋不險還去出差把很多事情都丟給了他。人不在崗但腦子一定要在那裡的情況讓他略微有點心煩，也說不清楚是因為醫院嘈雜還是因為電話太多，沒有新鮮空氣的醫院走廊叫他特別想抽煙卻不能實現。

通話銜接之餘他用餘光去看宋不難，安靜坐在旁邊的人晃悠著雙腿微微仰頭看著天花板，表情平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從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從衣領中露出的一點脖頸，上面還有幾個紅色的蚊子包。臉蛋從側面看也是圓乎乎的，感覺掐一把能捏出點水來。

他認真思考過自己對宋不難的感情。從理性上來分析，不論是男是女，宋不難這種性格和年齡確實都在他喜歡的範圍內，畢竟比起成熟的戀人來說，活潑幼稚些許會讓他的生活多出幾分新鮮來；而從感性上分析，宋不難這種小孩很容易叫人愛不釋手，尤其他不自覺情況下散發出來的那種似乎很需要人保護的氣場，都剛好在他容易被激發愛意的點上。

面對宋不險的懷疑，當時他是大大方方承認了。其實後面仔細想想，他心裡其實有點怵，不是他家裡人同不同意的問題，而是真要是捅破這層窗戶紙後，宋不難還會不會理他。

以前跟別人找對象，怎麼就沒這麼多叫人縮手縮腳的顧慮呢？這問題是他最近睡覺前一直在想的。

終於弄完了手頭問題的辛夷，打算跟旁邊的人聊聊天，結果收起手機回頭就看到宋不難跟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姜靈在一邊有說有笑。這個怎麼看怎麼不像醫生的年輕人生得一雙桃花眼，笑起來眼尾上挑是網上說過那種會勾人的眼睛。

顯然是和姜靈已經熟悉起來的宋不難笑得眼睛都出走，身體也向那邊靠過去，一副兩個人關係很好的樣子。

雖說辛夷覺得自己已經過了會吃醋的年紀，但面對這種情況，還是免不了心裡有些不開心。加上一直沒有消散的心煩，他只覺得自己心情更加糟糕。也不管會不會被他們看出來自己的情緒，辛夷選擇直接起身對姜靈說到：「我這邊忙完了，請問現在可以幫不難換藥麼？」

被打斷的二人一個微微笑著點頭表示可以，一個轉過頭來笑容燦爛讓他心情突然就好了些。就看宋不難站起身給自己遞過來顆糖，包裝紙很簡單沒有標誌：「姜靈兒剛才給我的，辛夷哥一個我一個。我自己進去就好啦，哥你先忙，很快就好啦！」

開心狀態下的宋不難說話聲音很輕快，有著也能讓身邊其他人心情好起來的魔力。辛夷接過糖，語氣輕鬆許多：「沒事的，已經處理完了。」

將這一切都收進眼底的姜靈示意他們進去，並且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眼辛夷。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