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帶著眼罩，靠躺在飛機的座椅上，兩個小時的飛行，稍稍的眯一會，都能夢見陸洵，比當初夢見盧北還要厲害，那人拉著自己的手，在寒風裡，塞給自己一杯溫熱的咖啡，眸子里是溢出來的擔憂。

而後又夢見翠綠的草地，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回頭看去，是大學時期的陸洵，一副學長的樣子，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身邊是李斯濂，他們與他擦肩而過，形同陌路，聊著當時他所不能理解的話題，如同聊著今天天氣如何一樣。

可僅僅是夢見，心臟就疼的不得了。

「先生？」耳邊空姐溫柔的聲音把他從淺眠中驚醒，飛機已經降落停穩，周楠歉意的起身，等走出機艙時，外面還是一片漆黑的深夜，手機從背包里拿出來，看著上面寂靜一片的頁面，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著什麼，自嘲的笑了笑，找了個酒店隨意將就的睡去。

一夜無夢，只是醒來時有些頭疼，鼻子也有些堵，伸手摸了摸額頭，微燙，想來該是昨天晚上不小心著了涼，他抱著被子往後躺，隨後又快速的翻身起來，泄憤的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想著今天要去見那個賣家又不得不爬起來，趁著人家還沒有離開，趕緊的把事情解決了。

他吃過早飯，打車趕去市中心，車窗外的景物熟悉又陌生，看了一會，又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機，陸洵依舊沒有聯繫他。彼此為數不多的默契，就用在了相互不聯繫上，可笑的是，每當拿出手機，還總是滿懷著不切實際的期待。

商鋪靠近幾所學校，來往的學生人流也多，內部的空間很寬敞，足夠他開一家不大的小店，可以無比愜意的度過此生。就在他和商鋪的老闆聊著轉讓的事宜時，口袋裡的手機不停的震動著，心臟隨著震動而起伏，拿出手機來看，陽光之下，陸洵的名字在反光的熒幕上看的不太清楚，可他卻看得出神。

「怎麼了？」坐在他對面，正在看轉讓合同的賣家，挑著眉疑惑的望著他。

「不好意思，有些走神了。」周楠把手機調至靜音，隨後在臉上堆起笑意，揚起商業的口吻，虛偽極了，「這合同還有什麼問題麼？」

「周先生也是年少有為。」那人笑著客氣道，「合同沒有什麼問題了，就這樣吧。」拿著筆爽快的在紙上籤了字，一切順利的就像是冬季終於破雲而出的陽光。等人走了，周楠就坐在這個店裡，靜靜的沐浴在陽光之下，微閉著眼，有些昏昏欲睡。

手指伸進口袋裡，細細摩擦著手機有些粗糙的外輪廓，等到再把手機拿出來時，從昨天到今天一直沒有充電的手機，顯示著即將關機的提示，索性他把手機放到了包里。把所有的一切都努力的拋擲腦後，背著包帶著現金和卡，從這個小城的南邊慢慢的遊玩到北邊，然後又從北邊反方向朝南邊走。

走在新年空空蕩盪的街道上，他猜想著自己父母在自己小時候，是否牽過自己的手，從這條街道走過，路過老舊店鋪時，想著自己是不是也曾經在這裡為了食物駐足，想著想著，他的嘴角揚起，眼角眉梢都柔和的帶上了笑意。

拿起手機拍了一張餘暉的照片，城市在那茜色下變得漆黑，他駐足觀望，直到街燈逐次亮起，才意猶未盡的繼續前行。

等年關過了，城市又重新繁忙起來，周楠已經開始著手裝修自己的小店鋪，物色起之後要居住的屬於自己的屋子，給盧北的辭職信在一個滿是霧氣的清晨發到了盧北的手機里，那天他站在酒店的玻璃窗前望著窗外，被白霧籠罩的城市，有些不太真切的真實感。

就這樣大概前前後後的忙了又大半年了。他終究還是買好的飛機票，在明天上午八點，半年的時間他還是不太習慣這個城市空氣，房屋的事情擱置了下來，但店鋪已經找好了白面的師傅和看起來十分精明的店長，想著大概可以準備旅遊的事宜了，之前一直想去的北方，也許等這幾天把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工作交接完了就可以去了。

在離開這個城市的前一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裡陸洵在街道上偷偷的牽起他的手，兩人十指相扣，在街道的黑暗巷口裡，親吻擁抱。早起時的早晚，晚睡時的晚安，胃疼的厲害時，那替自己揉著胃部的手，備好的藥和溫水，以及溫聲細語的關懷。

再醒來時，如夢一樣破的稀碎，淚水濕了枕頭，而夢裡的人，終歸是夢裡的人。過去存在於夢裡，他們在夢裡繼續著過往的福祉，就像是他只配在夢裡偷偷地說著歡喜。

偷來的日子，終究是會被收回去的，他本就是落在黑暗之中的人，還妄想抓住不該屬於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