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除夕，周楠的大姑打電話給了他，說是已經給他找好了店鋪和房子，兩個地方離得很近，就是價格有點貴，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最好是趁著大年初一去一趟，那家人初一晚上要離開，事情比較急。

周楠應了下來，轉身買了機票，收拾行李的時候，手機響了一聲，他拿著手機看了一眼，猶豫著還是把陸洵給他發的信息點開，那是一張照片，蘇林和陸洵的合照，他們兩個人後面還有幾個人，看起來年齡也蠻大的，應該是陸洵的家人吧。

後面銜接著的是一個短視頻，大概是蘇林拍的吧，陸洵正在廚房忙著，他跟在邊上，說著自己要吃什麼，舉止親密，彷彿在向他炫耀，又似乎在期待他爆發出他們所期待的情緒。而周楠，卻只是面無表情的把視頻看完後，把手機放到邊上，只是那雙收拾行李的手，動作比之前要慢很多很多，看向手機的視線也比之前要頻繁了許多。

最後，在行李箱拉上的時候，他扯著嘴角輕笑了一聲。

等到夜幕籠罩整個城市，在他即將登上飛機的那一刻，他給陸洵打去了電話，可電話卻一直沒有接通，最後周楠把手機扔進隨身的包里，跟著人流離開這座處在熱鬧和喜悅的城市。

從飛機上往下看，城市渺小的，只能看見斑斕的燈火，不見行人，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如同那渺小的鳥雀，孤單又膽小。

此刻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陸洵坐在家裡的餐桌上，看著三三兩兩的人，喜悅爬上每一個人的眼角眉梢，他們相互說著近況，詢問孩子的學習，長輩們對著小輩指點將來，小孩子拿著雞腿啃的滿嘴的油，可陸洵卻總是覺得，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空了，空蕩盪的，有些心不在焉。

窗外，是煙火絢爛，室內，是熱鬧喧囂，他的實現望向側面的玻璃窗，那裡有個影子，模模糊糊的和自己的模樣重疊，那人穿著一件白色的衛衣，衛衣的下擺不明顯的地方綉著花體字的英文，和一隻小狐狸。

那人正朝著自己笑著，笑容幹凈溫和，一如往常。

玻璃上的倒影忽然起了波瀾，洶湧澎湃的大海把所有的景色淹沒，徒留下彼此相對而立的身影，在玻璃上，在記憶中周楠背對著大海，神色淡然的對著自己說：「陸洵，我想我們當初在一起是不是太過於倉促了，也許現在就是一個需要我們彼此冷靜的時候，有些時候，頭腦發熱，做出來的事情可能並不是我們所期待的那樣，那隻是一時的衝動。」

那天，黑暗從四面八方朝周楠壓過來，好像只要稍不注意，那濃稠的如同墨水一樣的黑暗，就能將周楠連人帶靈魂一起吞噬，快到只要他一眨眼，那人就會消失不見，連一點機會都不給。

其實他很想反駁周楠的話，想告訴他，不是的，一切都不是這樣的，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周楠與自己插肩而過，雖然明明知道，只要伸手，那人就不會走了，可那時候，就好像魔怔了一樣，什麼聲音與動作都做不出來。

如同生鏽失靈的機器。

忽而他站了起來，椅子拖在地上，拉住一聲無比刺耳的聲音，四周的聲音戛然而止，蘇林正夾菜的手停頓了一下，又淡定的把那個幾乎快要掉下去的丸子，重新夾進了陸洵的碗里，他說：「怎麼了？不想吃了？」

陸洵沒有說話，他起身去拿自己掛在門口的外套，手放在口袋裡，摸索著卻沒有摸索到自己的手機，眉頭微皺，他的目光掃視過客廳的每一個地方，最後在茶幾上看到了和鑰匙放在一起的手機。

他快步地走過去，拿在手裡，匆忙的說：「我有事，出去一下。」也不給所有人反應的時間，匆匆離去。

陸洵的父親對陸洵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他給旁邊陸洵姑姑家的小孩夾了個雞翅，又笑著圓場道：「來，吃吃吃，別管那小子，年輕人隨他去。」

「這孩子。」陸洵的母親也無奈的笑著道：「蘇林啊，吃啊，別管他。」

「嗯。」蘇林低下頭，把所有的情緒埋進碗里的米飯中。

手機拿在手上，陸洵坐在車裡，地下車庫的燈光昏暗的像是沒有燈光打開一樣，他望著手機里，在半小時前周楠給他打的幾個未接電話，看著微信里，最後一條消息，『陸洵，也許是我錯了，我不該在悲傷的時候找你來調劑我的生活，也不該讓你來治癒我的一切，我想，大概是我太過於草率了，以至於在後來，我們的感情不夠牢固，只是大概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我失去了盧北，而你的蘇林回到了你的身邊。』

已經準備發動的汽車，最後熄了火，在安靜到極致的地下車庫裡，陸洵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