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怒發衝冠的表情定住了，眼皮一眨也不眨。侯爺、滿大殿的侍衛都如同石像，只有梁余和湯錦歌兩個「活人」。

時運總算知道他隱隱的不安是從何處來的了。

「三界之內，唯有鬼王殿下能製造出如此逼真的幻境。」時運雙手插進寬袖中，拳頭緊握，表面卻微笑著，看不出緊張。

「幻境？？？」梁余頭頂冒問號，想了一會才幡然想通。

周圍的場景像沾了水的毛筆，將一幅畫染花。顏色褪去，他們竟是沒有走出太子殿半步。更別提侯爺和大群侍衛了，他們站在環形陣中，為他們守陣的是成仕。

梁余心想，難怪幻境開始後，成仕就不見了，自己也沒多想這是為何。

「仙官不可插手凡人運勢。你透露天機，更改凡人命格，私受凡人賄賂，每一條都是重罪。」湯錦歌不知道什麼時候踏上台階，居高臨下看著時運，「時運仙君，還不從實招來。」

時運仍然強撐著微笑，鼻尖的汗珠隱約可見，「鬼王殿下，您管的可真寬。」

「我雖為鬼界之主，本質仍是天界仙官，你品級比我低太多，理應受我管制。」湯錦歌振振有詞，一副「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模樣。

「我說，余老弟。」時運突然把矛頭轉向梁余，「你也不管管。」

「哈？我怎麼管？？？」

剛才開始梁余就一直處於懵逼狀態，他現在凡人一個，要法力沒法力，要本事沒本事。換作以前，幻境這種東西一點就破。再說湯錦歌今時不同往日，既是天界仙尊，又是鬼界之主。

哪裡管得了。

退一萬步，無論何時何地，湯錦歌從來都是擅作主張。打仗用兵也好，飛升下鬼界也罷。

他這個人，不受管的。

「用你的……這個啊！感化他！抱緊他！」時運雙手比了個「心」的形狀。

「……」

梁余捂臉。

就在他毫無防備之際，時運閃電般瞬移到他背後，金扇合並成一條細薄的金箔，輕輕一拉就能劃開對方的喉嚨。

梁餘下意識舉起雙手，喉結上下滾動，「時運仙君！扇下留情！」

「留情？余仙君，你的老相好可一點沒給我留後路，看這架勢，準備上天界去玉帝面前告發我呢。」

一直掛在時運臉上懶懶散散的笑收了起來，連梁余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時運，大有視死如歸之意。

時運仙君在天界眾仙里的修為其實並不算差，甚至能列到中等偏上的位置，卻因散漫的行事作風被誤以為中看不中用。

此時，時運再無心去經營自己的表象。金箔扇橫在梁余脖子前，梁余稍稍一動，脖頸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絲。他也顧不得去隱瞞和梁余的關係了。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時運看著湯錦歌道：「鬼王殿下，你還不知此人來歷吧。」

梁余的呼吸停頓了片刻，想阻止時運說話，無奈脖子往前伸，血痕更重了。對面的湯錦歌無動於衷，好像時運挾持的是一個與他不相幹的人。

時運道：「鬼王殿下有沒有想過，上一任的鬼界之主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時運！」梁余大聲道：「天界機密也是你張口就能說的！」

「為什麼不能說。有句話說得好，斷人什麼路都不能斷人的財路。」時運挑著梁余的下巴，望向湯錦歌，「你說呢，仙尊。」

聽到「仙尊」兩個字，湯錦歌沒有表情的臉上多了一絲迷茫，眉頭微皺，「為何稱呼我為仙尊。」

「您可是天界三大仙尊之首啊，不惜自降身份去鬼界，被鬼王折磨了三百年。」時運的下巴靠在梁余肩頭，側臉貼近他的耳朵，玩味道：「是不是，萬年前的鬼界之主。」

梁余動彈不得，脖子處傳來的疼痛時刻提醒著他，他現在是個凡人，不可輕舉妄動。他道：「你說的這些，你以為鬼王大人會相信？」

「管他信不信呢。」時運哈哈大笑，「錦歌仙尊，你當年可是被這位鬼王折磨得好慘，天界的笑話。他還害你在十九層地獄獨身萬年。在你出來的時候還不放過你，利用你打開獄鬼之門，再洗掉你的記憶，然後親手推你進了『門』里成為祭品，此仇不共戴天啊錦歌仙尊！」

「你本是天界萬人敬仰的仙尊，現在卻在終年不見太陽的鬼界與孤魂野鬼為伴！」時運字字帶著蠱惑，不經意間，靈力輸出，被空氣包裹，徐徐飄向湯錦歌。

梁余以前偶爾聽別人說過一次。時運仙君飛升前是一位名揚天下的謀士，靠著一張三寸不爛之舌，不費一兵一卒勸敵國歸降。據說他成仙後有一招絕無僅有的絕技，可以將靈力混在說的話中，從而使對方老實聽自己的話。

「都是他。」時運帶著梁余上前走了一步，「都是他害怕，如果沒有他，仙尊怎會在這種地方受苦。如果沒有他，仙尊如今的修為比玉帝還高，三界之內，誰與爭鋒！」

湯錦歌眉頭舒展，再次看向梁余，眼中的冷光變成了恨意。

時運笑了笑，精明的眼裡勝券在握，道：「在下願幫仙尊剷除異己，依附仙尊門下。以仙尊您的修為，完全可以除掉玉帝，自己當天界之主，統領三界。」

「統領…三界？」

「是的。」

三個人的距離縮短到了不到一米，時運的金箔扇依舊橫在梁余脖子前，只不過放遠了些。空氣中瀰漫著夜晚花叢中幽香的味道，聞不出有幾種花香，令人腦袋發脹，昏昏欲睡。

「我幫仙尊殺了這個人，仙尊幫我隱瞞此事真相，百利而無一害。從此之後，我對仙尊唯命是從，永遠效忠於您。」

時運的靈力輸出到最大，哪怕玉帝陷入此迷陣，也要迷糊個好半天。

「永遠效忠於我？」湯錦歌反問。

「是。」

「本王有一個問題。」湯錦歌忽然笑了，「時運仙君，不知你我誰飛升成仙的早。」

時運一愣，「自然是仙尊。」

「那你可知，本王飛升之時的佳話。」

雙雙飛升，百年佳話。

天界廣為流傳。

時運拿金箔扇的手抖了一下，雙雙飛升，百年佳話……

愣神的剎那間，已是破綻百出。一直躲在暗處伺機而動的成仕看準時機。「咣當」一聲，金扇掉落在地。時運反應迅速，右手反扣掐住梁余的脖子，還沒等碰到他的肌膚，便被一股強大的靈力推出去十幾米。

太子殿的承重柱斷了一根，直直倒塌，沒人在意。時運趔趄起身，不敢相信，指著並肩而立的兩個人，「竟然是你們兩個！？」

「國不可一日無君。」湯錦歌看著梁余，「將軍不可一日沒有軍師。」

眼尾下垂的桃花眼漫不經心地笑，承載著許多許多的前塵往事，最後以一汪幹凈澄澈溫柔點點的湖水映在梁余眼裡。

「湯軍師深謀遠慮，本將軍佩服佩服。」梁余拱手道。

時運還是不能接受，重複道：「居然是你們？怎麼可能……」

萬年前已經無從考究的一雙佳話，被奉為天界傳說的兩位，居然…竟然……

「不過話說回來。」時運拍拍身上的土，看著湯錦歌，「你為什麼沒有被我的靈力蠱惑。」

湯錦歌笑了笑，看了梁餘一眼，道：「蝕心石。」

「……什麼。」

「我用法力將他蝕心石的痛引到了自己身上。」

時運愣了片刻，皺眉不解地看著他們，而後忽然恍然大悟，後知後覺。蝕心之痛絕非常人能忍受，確實能破他靈力的蠱惑，可湯錦歌剛才與他對峙的模樣哪裡有半分疼痛的表情。

時運認命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恢復成平時懶散的模樣，只不過這次是真的，他不想再偽裝下去了。

他馬馬虎虎拱手，道：「兩位仙尊真是……好演技，小仙佩服，佩服！」

「服你個龜孫子！」成仕跳出來，雙手掐腰，躲在暗處都快憋死了，要不是看到湯錦歌藏在身後的手勢，他真的就要二話不說撲上去揍時運這小子一頓。

時運上下打量成仕，「你這小鬼，沒大沒小。」

「小鬼！？告訴你，本大爺可是鬼界堂堂第一將軍，人送外號『一鬼震四方』成仕！怎麼樣，被本將軍的威名嚇怕了吧！」成仕鼻孔朝天，說出來老半天覺得不太對勁，「哎？我剛才說了些啥！？怎麼嘴巴不聽使喚了！？」

梁余激動的想哭，大喊道：「不成仕！」

成仕嚇了一跳，轉頭顫顫巍巍的手指指著他，不確定道：「鬼…鬼王余？」

「不成仕！！！」

「鬼王余！！！！！」

「我們是——！！」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組合！」

時運：「……」

大型認親現場。

「時運仙君。」湯錦歌來到時運身邊，看著那兩個人抱在一起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天界那邊我不會說，你自己好自為之。」

時運喪氣低下頭，低聲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們。」

他認真看著身邊英柔纏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