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布，遠遠幾聲悶雷。

太子被兩個太監挾持，哦不，太子被兩個扮成太監的鬼挾持，不對，太子帶著兩個太監……

怎麼說都不對，梁余放棄了。

他走在太子左後側，湯錦歌走在右後側。兩人相同的裝扮，只不過梁余套的是老太監的殼子，肥碩油膩。湯錦歌是自己的樣子，清清秀秀。

這不公平！

「余老弟，別愁眉苦臉的了，太監都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樣子，你這樣很容易露餡的。」

即便是太子殿下也用不著三個太監「護送」，時運索性變成了一根頭髮，頂在梁余腦門上，悠哉悠哉。

「你倒是清閑。」梁余道：「事成之後，不得意思意思？」

「那是必然，你放心，以後不管你投幾次胎，變成什麼玩意兒，本仙都護著你。」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

太子根本不知道梁余頭上頂著一個仙，也聽不見時運的聲音，只看到梁餘一個人自言自語，嚇得走路顫顫巍巍。一看就是一副被挾持的模樣，人界皇帝雖是個凡人，又不是個傻子。

一隻手把時運從梁余腦門上揪下來。

「哎呀，還是殿下這裡舒服。」時運在湯錦歌肩膀上悠閑「打滾兒」，道：「有安全感。」

「……」

梁余毫不客氣將時運拎回來，把他摻在自己頭髮里，狠狠打了個死結，對湯錦歌道：「你的發質太細了，它不符合你的氣質。」

湯錦歌：「……」

「余老弟！你要勒死我！」

「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皇帝寢宮很快到了，三人站在殿門口等候通報。

「事先說好，殺完就跑，可千萬別做什麼多餘的事，看好你家那位。」時運小聲嘀咕道。

梁余這個現任仙官，上界鬼王什麼尿性，時運是知道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是空穴來風。

「湯錦歌？大哥，他現在法力無邊，我就是個凡人，怎麼管？」

門「吱呀」一聲開了。

走出來的大太監向太子行禮，捏著公鴨嗓子道：「太子殿下，皇上等很久了，請跟老奴來。」

後面兩人自覺跟上，被大太監攔住。兩人一起抬頭，露出只有太子懂得兇惡目光。太子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這兩位…公公隨本宮進來。」

「太子殿下，皇上說只讓您一人……」

「這兩位，是本宮的……」太子臉色難看。

大太監恍然大悟，他作為皇帝身邊的貼身總管，貴人們的怪癖他是知道的。有些貴人在「私事」方面有難言之隱或有特殊需求，太監就成了很好的掩護。

有些小太監的長相非常俊美，比如太子身右側的那個。不僅可以光明正大帶在身邊，隨時解決需求，還很聽話，不會想著謀害之類的。

只是……

大太監瞄了一眼梁余。太子的口味相差也太大了，一般貴人身邊就一個，太子一下帶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口味」在身邊，難怪這些年從不著急選妃。

「老奴知道了。」大太監一臉訕笑，讓出道：「兩位小公公請。」

「這個太監為何突然變成這樣。」梁余回頭看，大太監還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進門，一臉慈母笑。

「他啊。」時運看熱鬧不嫌事大，「估計把你和湯錦歌看成太子的小情人了。」只有在他們倆說悄悄話的時候，時運才直呼名字，像百年前梁余還在天界那樣。

梁余笑了笑，湊到湯錦歌身邊，胳膊肘戳戳他的腰，「聽見沒，小情人？」

湯錦歌瞪了他一眼。

碩大的寢宮靜謐無聲，寬大的龍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雙眼凹陷，他艱難地移動脖子，望向來者。

不用時運掐指算，梁余都知道這位人界皇帝命不久矣。

太子撥開帷幔上前，跪在床邊，「父皇。」

皇帝慢慢抬起手，被太子握住，「吾兒，初長成。現如今…內憂外患，情勢……嚴峻，以吾兒之力，不足以撐起……江山社稷。」

聽皇帝這個話，似乎並不想傳位給太子，主動被帷幔隔絕在外的兩個人和一根毛髮靜靜聽著。時運又急又好奇，還是借著沒由來的一陣風，飄進帷幔里。

「你真要弒君？」梁余靠近湯錦歌問道。

「怎麼。」湯錦歌靠得更近，「你要阻止我？」

胸口一陣疼，梁余退了一步。湯錦歌不依不繞，抓住他的手腕。冰冷如泉水的靈力順著手腕內側游遍全身，緩解了蝕心石發作的疼痛。

然而梁余並不開心，反而心裡咯噔一下。

他知道蝕心石了，他這麼聰明，怎會想不明白。

湯錦歌拿出他的那枚包裹著淡淡紫光的竹哨，梁余脖子以下的衣服里也亮起一個淡紫色光電。

「你當我傻的，是不是。」

蝕心石努力「啃咬」著梁余的心臟，在強大的靈力幫助下，他一點也不疼。可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透不過氣，腿腳發軟。

湯錦歌摟住他的腰，鬼沒有確切的心跳，可他還是感覺到兩顆強有力的心碰撞在一起。

「我沒有關於你的記憶，一點也沒有。」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如果你還喜歡我。」湯錦歌直視梁余的眼睛，「請繼續。」

梁余慢慢瞪大眼睛。

突然，帷幔裡面傳來一聲哀嚎。

兩個人闖進去，就見太子死死抓著皇帝的手，泣不成聲，皇帝已經死了。

又一位人界之主隕落。

天界不少仙官為人之時都是一代帝王，駕崩的時候天雷降落，歷劫飛升成仙。可這位君王不太夠格，或是在位期間比較平庸，並無飛升資質。

既然如此，只能化地為鬼，前去投胎。

為人時是帝王，萬人之上，死了化成鬼就得聽鬼王的。變成魂的帝王來到湯錦歌面前，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投胎去吧。」

「鬼王殿下，小人有一請求。」人間君王道：「小人希望下一世投在一戶平凡人家，永不和皇室牽連。」

湯錦歌沉默，沒有答應，也沒拒絕。他一揮袖，魂魄化成了一道光飛了出去。

殿外候著的太監和侍衛沖了進來，大太監跪倒在地，憋了老半天，尖細的公鴨嗓子響徹整個皇宮。

「皇上駕崩了——！！！」

大殿跪倒一片，唯獨梁余和湯錦歌。

太子痛哭流涕，「父皇，你怎能如此狠心，您這些年立我為太子，究竟是為何！」

無人回應。

離得最近的大太監聽到，心生疑惑卻又不敢公然詢問，頭壓得死死的。太子晃晃悠悠站了起來，掀開帷幔，對著滿殿黑壓壓跪著的人，大聲道：「父皇臨終前，傳位於…本宮。」

眾人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下倒好，本著弒君的目的來，君自己駕崩了。

「且慢！」

大殿外，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人們的朝拜。黑甲武裝軍衝進了殿里，將整個皇帝寢宮包圍，為首的人在眾將軍的擁護下走進來。

他一身軍裝，銀質鎧甲加身，還帶著上陣殺敵才會用上的頭盔甲。

「太子殿下說父皇傳位於你，可有遺詔。」

太子冷笑，「侯爺此話何意。侯爺奉父皇之命鎮守東北，如今突然回朝，怕不是要謀權篡位吧！」

此話一出，眾人寂靜。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跳了出來，「謀你媽的位！皇位本來就是人家的！」

時運不知何時顯了真身，扇著小金扇子氣呼呼拿出詔書舉起來，「皇帝的詔書在我這，說是傳位給侯爺。」

「對了，還有你們。」太子咬牙切齒，「來人啊！這些個人偽造詔書！給朕統統拿下！」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時運很無所謂的把詔書丟給大太監。大太監抓了好幾下才顫巍巍抓住，仔仔細細從上到下看了好幾遍，小心翼翼道：「殿下，沒錯，是先皇的遺詔。」

「怎麼樣，這下沒話說了吧。」時運洋洋自得。

「等等。」太子眼中精光一現，「你從何得知父皇傳位於侯爺的。」

「……」

「未經許可，擅自打開先皇遺詔，乃重罪！來人啊，抓起來！」

梁余捂臉。時運仙君，你到底是如何飛的升，怕不是老天眼瞎了吧。

大殿里太子能調動的只有大內侍衛和太監。太監這方面不頂事，侍衛身手有限，保護嬌滴滴的女子可以，但面對梁余他們如同以卵擊石，不，以空氣擊石。

不過還沒等他們出手，黑甲軍就把時運保護了起來。

「好啊，原來你們是一夥的。」太子怒極反笑。

梁餘一愣，原來時運說的弒君，是要扶這位侯爺上位。

「命官大人有求必應。」侯爺淡淡道。

「命官？」太子頓了片刻，看向時運，「你就是城裡到處傳的那個可以改寫氣運的命官？」

時運扇著小金扇子，笑道：「正是本…在下，太子殿下給的報酬固然很令我心動，可惜侯爺找我在先，同樣的報酬，在下自然先是滿足侯爺的需求。」

「侯爺為了奪位，真是煞費苦心。」太子冷嘲熱諷。

太子許給時運的報酬並不低，三座城池，四塊封地，金山銀山，甚至開了國庫，不惜半個江山的財富。

時運受了侯爺相同的好處，改了遺詔，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凡人的貪慾這麼重，哪怕到了牆倒眾人推的地步仍然惦記著皇位不放。

「太子殿下，我勸你放下執念，侯爺心善，不會虧待你的。」

「不，皇位是我的，皇位只能是朕的！！你們誰都搶不走！！！」太子有點瘋癲。

真相如何，只有時運一人知道，他不會笨到把「行兇」的過程分享給別人。但有一瞬間，他悠閑扇扇子的手停住了，繼而強撐著擺出輕鬆的樣子。

「心虛」這個詞，可不能出現在神仙身上。時運壓住心底的不安，可越壓越強，隱隱約約總覺得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