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刺進肉里的鈍感，成仕側頭移開視線。梁余眉頭緊皺緩緩低頭，胸膛插著一把劍。

疼痛沒有多強烈，比蝕心石的痛輕太多，但畢竟是凡人的殼子，不堪一擊。血流滿地，衣服很快被血浸透了。

他仍緊握著那隻竹哨，現在就算把他的胳膊砍下來，他也不會鬆手。他已經沒有力氣抬頭去看湯錦歌了，也罷，全當他一廂情願。

他不指望湯錦歌給他什麼反饋。

太子紅了眼，二話沒說抽出侍衛的佩劍，直直插進他的後背。之後，他就定住了。飛進來的金光化成一個人，時運一向笑呵呵的臉上也不太好看了。

「余…梁余小兄弟，實在是對不住。」時運上前扶梁余起來，刻意避開他要「殺死」自己的眼神。

殼子受損沒什麼，魂魄沒事就行，所以被捅了一道，流了大半的血後，依舊生龍活虎。梁余皺眉笑眯眯道：「這位仙君，我們受了你兩次迫害，你有什麼想說的。」

時運為自己開脫道：「我這不…這不透過天界的鏡剛發現就馬不停蹄過來相救嗎。」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成仕眼尖。

時運手裡抓著一個小麻袋，攥著袋口，火紅色的光時隱時現。別人認不出，成仕是一定認得出的，除了他的火蛇，還能有什麼？

「把麻袋裡的東西給我。」

時運護到身後，「什麼東西，為什麼要給你。」

「那是我的！」成仕有點急。

「怎麼成你的了。」時運不急不慢，論口才，成仕這張笨嘴根本說不過他。

時運扇著小金扇，笑道：「本仙君路過一處，看見這條蛇正烤著火啃白菜心，不免覺得好奇可愛便將它收走，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它是你的蛇。」

「過來！」成仕對著麻袋喊，麻袋裡的生物無動於衷，紅光一閃一滅像是在沉睡。

成仕上前去搶。時運仙法修為一般，逃跑的功夫卻非常精湛，幾個回合下來，成仕沒佔上風，反而被時運逃了。

時運隔好遠用仙法傳音，「鬼王殿下，成仕小兄弟，本仙在人界行事有難言之隱，希望幾位不要打探。至於這條蛇……」他舉起麻袋晃了晃，「就歸本仙嘍。」

「想的美！給老子回來！」成仕追上去。

「追追追，你又不是余仙君，這麼遠距離能追上我？」時運小聲嘀咕，悠然轉身，正好撞進了一張網裡。

自投羅網。

「……」

太子殿里的氣氛很微妙。

人界太子貴為皇位傳人，從小到大該長見識的都見識過了，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場面。

紫袍男人神情冷峻，氣場比他父皇都強，讓人不寒而慄。他坐在正位品茶，不知為何，明明沒有添火，茶壺始終冒著熱氣。

另一個濃眉大眼的男人和關在籠子里的男人拌嘴，說的什麼他也不敢問。

最離奇的是那個被他刺穿胸膛的男人，不但一點事沒有，該吃吃該喝喝，還拖著一地血四處參觀他的寢宮。

派出去通風報信的人沒有一個回來，他這是撞上了一幫什麼人！

「不成仕，你這樣問問不出別的，還是我來吧。」梁余走到束仙鎖旁。

束仙鎖可硬可軟，軟的時候是張看不見的網，硬的時候是肉眼可見的籠子，一般神武破不開它。

「你行？」成仕用眼神表示不相信。

「你的蛇還要不要了，小心他跟你說話的功夫泡了雄黃酒。」

成仕抿了抿嘴，走開了。

這邊的角落就剩下樑余和時運兩個人。梁余靠著束仙鎖坐下來，時運很默契地也靠了過來。

「天界最近怎麼樣。」梁余道。

「就那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百年如一日。獄鬼之門大開，玉帝沒那個精力再去封印了，現在鬼界隸屬於天界，受天界管轄。錦歌仙尊……暫代鬼界之主一職。」

「暫代？」

「玉帝哪放心讓錦歌仙尊一直在這個位置幹下去，萬一出來第二個你呢。」時運四處觀望，確保沒人聽得見他們說話。

「他的處境很危險，可他的記憶被洗了，他不知道。」梁余道：「我要保護他。」

「余仙君，不是，余大人……梁余。」時運實在想不出用什麼稱為稱呼這個人，「你現在是個凡人，自身都難保，拿什麼來保護他？」

梁余抬眼，直直看著他，目光堅定。

「……」

錦歌護他幾世周全，他區區凡人的一條命又算什麼。

「救命！快來人啊！救命啊！殺人啊有妖怪啊啊啊！！！！」太子突然大叫起來。太子殿被罩了結界，喊破喉嚨也沒用。

他本想藉此來吸引殿外人的注意，主要是剛才聽到梁余他們的一番話，他們根本就不是人！時運只顧提防仙鬼，卻忘了離他們最近的太子只用耳朵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連叫了好幾聲沒人理他，太子絕望，又老老實實縮吧在角落不敢吭聲。

史上最可憐的人界太子。

「他們找你做什麼。」梁余問時運。

「求運勢，求壽命，求前途，求什麼的都有。」事到如今，時運也不打算瞞了。

「你知道篡改凡人命數的下場。」

「放心，我哪會真告訴他們，瞎編而已。一百年是有了，沒人發現，除了你們。」

在那間破屋將他們定住的時候，梁余曾看見屋外有五六輛馬車，裡面裝著滿滿的黃金，應該都是給時運的報酬。

梁餘一直很納悶，從前在天界，時運閑著沒事就喜歡賭一把來賺錢，現在沒人跟他賭了，把圈錢地放到了人界。

他要這麼多錢幹什麼，人界的錢在天界無法流通。

除非……

「你想棄仙籍。」

「想什麼呢，余仙君。」時運笑道：「我可是千辛萬苦飛升上來的。」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太監公鴨嗓子的聲音：「太子殿下，皇上請您去御書房。」

太子喜極而泣，不停點著腦袋，「公公請進！快請進！」

無奈外面人聽不見。

僅僅幾秒對視，幾個人就商量好了對策。見屋內沒動靜，公公推門進來，剛進來他的魂就被強行敲離了軀殼，飄在半空中沉睡。

太子嚇個半死，嘴能放下一顆大雞蛋。

梁余套上他的新殼子，宮裡嘛，還是公公最方便。

時運站起來，對湯錦歌道：「鬼王殿下，本仙想好了，你助我一臂之力。」他舉了舉麻袋，「我還你蛇。」

湯錦歌不為所動。

「你以為你誰啊。」成仕氣打一處來，「憑什麼跟我家殿下講條件。」

「哦，既然如此，我就拿回去泡雄黃酒吧。」

「你敢！你你你你你！！！」

束仙鎖反而成了障礙，不然成仕早就上去把這個名不副實的仙君揍一萬遍了。紫光一閃，束仙鎖化成一張細軟的網收進湯錦歌的寬袖裡。他淡淡道：「仙官不該管人界之事。」

時運嘿嘿笑道：「殿下雖有仙籍，但您不是鬼界之主嗎。」他特意強調「鬼界」二字。

「自古天為上，鬼為下，仙為善，鬼為惡。造福眾生者飛升成仙，禍國殃民者下地為鬼，固，仙鬼有別。仙界不管的事，我們鬼界哪來的權力管。」

時運：「……」

「誰說的。」

梁余低聲道，聲音不大，卻能被所有人聽見。他盯著湯錦歌眼尾微微下垂，無風無波的桃花眼道：「這種歪理，到底是誰提出來的，簡直荒唐至極！」

「你懂什麼。」湯錦歌懶得看他，「你不過就是個凡人。」

梁余啞口無言。

時運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那我再退一步，殿下你幫我這個忙，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湯錦歌背過身，「沒興趣。」

「……」

油鹽不浸！

「你不用求他了時運。他這個人，冷漠、自私、心是石頭做的，你就算把全部修為渡給他，他也不會感激你的！」梁余大聲說道。

「你這小子說什麼呢！」

成仕雙手拽住他的衣領，力氣大得要將他提起來。一把金扇子及時阻止，時運眼中笑裡藏刀，「成仕小兄弟，本仙好歹也有千年修為，不要太不把本仙放在眼裡。」

「好啊，我倒要看看天界的仙官有多厲害！」

梁余夾在兩人中間生無可戀，沒等兩人大大出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輕而易舉地拉開了他們，就像徒手撕開一塊豆腐。

他們面前站著一個清秀白凈，太監打扮的…太監。

「你要我助你做什麼。」

「太監」的臉裹了幾層厚麵粉，煞白。三人不約而同咽了口唾沫，認了好久才認出來這是湯錦歌。

時運：「沒…沒多難，就是個小忙。」

「什麼。」

「弒君。」

「……」

這叫小忙？那什麼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