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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草像那在酒館裡喝酒的老孔乙己似的，擺擺手說，"算了，算了，反正你是從沒有椰子樹的南方來的，你根本不懂。"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林金草，給他來了一段即興freestyle。

（麻煩後台給我加一首激,情的beat，我想要宋岳庭的fellow，來表達我的meme❶。）

注釋：❶meme，模因，模仿傳遞行為，中文解釋為「梗」、段子、表情包等。

（節拍打起來，動次打次，23/23/224）

【"Yoyoyo！有椰子樹是不是很了不起？如果椰子樹全都是你林金草家的那我要和你說對不起。你有一棵椰子樹，我要不起！

你林金草有一棵椰子樹嘛？還是說你有一片海灘，還是說你有一隻核潛艇？

你想地球現在就爆炸嗎？你想去看看宇宙盡頭是什麼樣嗎林金草，你想嗎？

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顆星星嗎？你懂得科學道理嗎？你喜歡物理學嗎？你知道雜化軌道理論嗎？你了解新冠（guān）病毒傳播的原理嗎？

你關注美國大選嗎？你知道高校里的跳樓事件嗎？你熱愛中文鬼畜嗎？你這個年輕人，耗子尾子，你和69歲的老同志講武德嗎？

你當過宅男嗎？你會跳宅舞嗎？你給跳兔子舞的主播打過賞嗎？你在連續失眠的深夜裡壓抑地喊過一聲「松島森森讓我去」嗎？

你敢和你喜歡的人對視嗎？你敢嗎？你有被人戳中痛處戳中痛點大肆地鞭屍過嗎？

你自卑嗎林金草？你自閉嗎林金草？你對人群恐懼嗎？你會對著恐怖片勃,起嗎？你對著驚悚片擼過嗎？你一發能射三米嗎？

厭學讓我失去理智，棄學讓我變得無所事事，打工的日子，收入就是幾個數字，不打工的日子，又怎麼找得到活下去的勇氣。

這就是在西鼠打工的打工仔的秘密，他手機里的所有秘密，did u feel men？】

（楊友仔終於結束了他的freestyle，林金草勉強給了他一段稀稀拉拉的掌聲。）

林金草說，「楊友仔，你腦子閑出毛病了。」

林金草還喋喋不休地數落我，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能十個小時，一直躺在床上玩手機！膀胱都憋爆了！天天就知道沉迷於奶,頭樂❷，窮人才把脖子伸得像烏龜似的一看到奶,頭就含上去，奶,頭樂就是樂色。

注釋：❷奶,頭樂理論，指的是生產力不斷提升伴隨著競爭加劇，世界上80%的人口將被邊緣化，他們不必也無法參與產品生產與服務，同時80%財富掌握在另外20%人手中。為了安慰社會中被遺棄的人，避免階層衝突，方法之一就是讓企業大批量製造「奶,頭」讓令人沉迷的消遣娛樂和充滿感官刺,激的產品（比如：網路、電視和遊戲）填滿人們的生活、轉移其注意力和不滿情緒，令其沉浸在「快樂」中不知不覺喪失對現實問題的思考能力。

我像只大猩猩似的拍著胸脯說，「是，我是閑出毛病了。我太閑了，我閑廢了，我關在家裡，整天就知道玩手機，手機殺死了我的腦細胞，關掉！一定要關掉！關掉手機！再不關掉手機，孩子哪有美好的未來！」

玩手機！玩手機！我讓你天天玩手機！

含奶,頭！含奶,頭！我讓你天天含奶,頭！

不打工！不打工！我讓你不出去打工！

去打工！去打工！我讓你現在就去打工！

現在是半夜，你讓我去哪裡找工？林金草他才不管，簡直越說越氣憤，越說越離譜，抽起地上的拖鞋，就啪啪啪地往我身上打。

我抓住林金草拿著拖鞋，打我的那隻手的手腕，把他壓倒在宿舍床上，搶過他手上的拖鞋，比劃著拖鞋要把拖鞋塞進他的嘴裡！

我凶神惡煞地吼他，「你是我爸還是我媽啊？這麼打我，我爸都沒用拖鞋抽過我，憑什麼你能打我？你憑什麼？！」

林金草說，「就憑你差我十來萬！就憑我是你的債主！就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我說，「我從來沒有說過不還你錢。」

林金草說，「那你倒是還！你還給我！」

我說，「我還你之後你準備拿這些錢幹嘛？」

林金草說，「房租都要到頭了，如果有錢，最起碼我們可以出去外面，重新租一間好一點的房子，然後報一個炒菜之類的培訓學校，學一點能拿得出手的手藝，再做一些人生規劃，像個正常的社會人一樣，好好活著，而不是像兩隻躲在地洞里見不得光的老鼠。」

林金草說得對，現在是太平盛世嘛，別人都能活得好，憑什麼就你活不好，你扯犢子呢。道理都懂，但是為什麼我還是個處,男。

我說，「那太困難了，我融入不了城市套路這麼深的社會，又不想回城鄉結合部和我爸賣涼粉。我最大的願望是能進山隱居，但是現在山裡，不是在搞扶貧搬遷，就是退耕還林，也沒有物產豐富餓不死人的山，不然我可能真的來年春天，就找座山頭隱居。」

林金草一拍被子說，「年紀輕輕就想隱居？楊友仔！我們現在才二十歲，二十歲！你想清楚了嗎？」

我說，「二十歲怎麼了？我十六歲就出來打工混社會了，勉勉強強混了四年社會，卻跟從來沒有混過社會一樣，如果你非問我想清楚了嗎？那我肯定要說，這怎麼可能想得清楚，我完全想不清楚！學習是一件辛苦又違反天性的事，我不想學，也不願意學。」

嘴上說著不願意學，都是死要面子。其實我心裡羨慕那些還在學校里上學的學生，羨慕得不得了，我不僅一次夢到自己重回了校園，半夜卻抱著冰冷的被子哭醒。以前我不懂事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學生。

我用長時間幹活，而變得粗糙、生繭子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在宿舍里小聲啜泣。當打工仔實在是太苦了，不但日子過得苦，精神和意志，還要被廉價的娛樂所腐蝕。

林金草說，「不願意學手藝，那我們可以去送外賣，只要是個人都可以去送外賣的吧！」

我沒仔細想就說，「好主意。不過我沒有送過外賣，騎手好像還要買電動車，還要交押金什麼的。」

林金草說，「我也沒有送過，但我之前在網上看到別人的分享說，送外賣一個月也有好幾千，連研究所都兼職送外賣。」

這內卷❸也太嚴重了吧，研究所送外賣不覺得浪費人才嗎？反正在我這種國中畢業的傢伙看來，研究所在知識上，就是人上人。

註：❸內卷，本意是指人類社會在一個發展階段達到某種確定的形式後，停滯不前或無法轉化為另一種高級模式的現象。現在指代非理性的內部競爭或「被自願」競爭。

林金草看我在發獃，就拍了我腦袋一下說，「喂！和你說話呢！到底有沒有在聽？」

我回過神來看著他說，「好吧。那我們明天一起出去找找機會。」

林金草收了床上的水果刀，看著我說，「楊友仔你找到工作之後，要把每個月一半的工資都交給我，用來抵債，直到還清為止。」

每個月都要我給你交工資，你林金草做白日夢呢？我癟了癟嘴，當然是非常不樂意。

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這提議還挺靠譜。畢竟我花錢毫無意識，要麼不怎麼花，要麼嘩啦啦地三下兩下就給全花沒了。

就之前我沒事就坐廉價航班在國內瞎轉悠這事來說，我得到了什麼好處？

好像也沒得到。不過要說沒得到也不是，地理知識倒是增加了一些，現在我腦子裡就是祖國的地圖，也大概知道哪是哪，上下左右的邊界和領國，我全都心中有數。

但深入再想，又覺得難過，一半工資都給你林金草了，合著我是給你林金草打工呢？

林金草說，「怎麼不回答，不樂意嗎？」

我說，「行。錢是我欠你的，我會想辦法還。但你得單獨開張卡給我，我每個月往裡面打錢，我也要監督你，沒有把我還給你的錢亂花掉，然後賴賬壓榨我給你打工。」

林金草說，「好。卡我明天就去辦。但是說到壓榨，壓榨你的可不是我，說到打工，你也不是給我打工。畢竟談完錢，我們之間還可以談談感情，楊友仔，你如果還把我當朋友，就聽我一句勸，以後好好工作，少玩手機，也別在網上亂充值。」

我說，「知道了。」

林金草說，「知道了沒用，現在給我寫保證書！然後簽字畫押！」

說著林金草就從他的背包里，拿出了筆記本和筆，推到我的面前，讓我寫。

我問他，「怎麼寫？」

林金草說，「我來寫，寫完你簽字。」

我說，「好。你寫。畢竟你是高中畢業。」

遇到林金草，算是運氣。我國中畢業，林金草高中畢業，我們都是打工仔，林金草沒有爸爸，我沒有媽媽，我們還是難兄難弟。

有次我們出去酒吧玩，我喝得醉醺醺的，還半開玩笑地和他說，現在不是流行「共享經濟」嘛，不如我們什麼時候共享一下父母，這樣我們兩個，就能都有個完整的家庭了。

那時候，林金草說，如果我們成一家人了，那你可得叫我哥，我早你出生幾個月呢！

我笑嘻嘻地說，好啊！我叫你哥可以，但你得叫我爸爸，我們各論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