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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正坐在台下，聽在大城市待了兩年的工友說。

只有南山區格子間里，敲鍵盤打字搞新媒體的白領，才配自嘲是社畜，我們是打工仔，就是擰螺絲釘的，連社畜都不配。

西鼠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好好的人，來了這裡都會變成老鼠。

以上這句話，化用了錢鍾書先生《圍城》里的那句——（三十年代的）上海就像一座魔女島，好好的人，來了這就變成了畜生。

我從來沒去過上海，更不知道三十年代是什麼樣子。

但《圍城》是我唯一一本看過二十遍以上的文學名著，不是我非要看它二十遍，而是因為那時候，我身上只帶著這一本可以看的書。

那時候沒錢，買不起別的書，有了買書的錢，又覺得居無定所，搬家搬來搬去，書太重又不方便帶。

書店太遠，只有周末能去轉轉，不過現在我的網盤上，已經存了好幾百g的電子書，但屯得越多，越不想點開。

我記得那時候，網上的書友群里，有個人加了我的QQ，說要和我聊聊哲學。

我當然以為是聊鬼畜更衣室摔跤的哲♂學，所以就發了一句fa ♂Q 過去。

我原本還以為，我是找到了想要復興哲♂學的肌肉兄貴，他卻說我，你真幽默，還讓我介紹給他一些笑話書看看。

我說你可以看看卓別林的《摩登時代》，拍工廠擰螺絲的，視頻比書好看。

他說視頻沒書好看，他還說，他要推薦我看一套書，叫《拉美被切開的血管》，講的是後殖民時代西方資本,主義對拉美資源的剝削和掠奪，非常魔幻，看了之後就覺得馬爾克斯，也不過如此。

他還說你可以看看溫鐵軍的書，流弊！

我問他，溫鐵軍是在起點上寫硬派軍事小說的大佬嗎？為什麼我用百度搜出來的溫鐵軍是個三農問題專家，教育科研工作者？

他說，對。就是這個。你可以找他的書看看，看了他的書，會讓人有種想投身國家建設的感覺，實操、實踐性很強。

我問他在哪裡可以看。他說去圖書館找，圖書館肯定有，去借就行，推薦你那些書是真的好看，不看後悔一輩子。

我說，我不方便看紙質書。

他說，你可以去圖書館看呀！

我說，圖書館很遠。

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們那個區的公共圖書館在郊區很遠，而我住在市中心的城中村，沒辦過借書卡，還書還麻煩。

他說，你們學校也太大了吧，我們學校去圖書館走路才十多分鐘。

我說，我早不在學校了，我是社會人。

他說，你有小豬佩奇的紋身嗎？如果沒有，那我不能給你掌聲。

我說，帶班的班代，喊我擰螺絲了，我要下線，不能聊了。

他說，我現在大二，在家一打遊戲，我媽就打我，我不想認她這個媽了。

你連媽都不想認，怎麼建設祖國。推薦可以去聽聽舌頭的歌《媽媽一起飛吧，媽媽一起搖滾吧》！歌曲簡稱，媽飛滾。

我說，朋友，好好珍惜你媽吧，我連媽都沒有。我媽媽被人給殺了。

那天，他給我發了一張"爹哭了"的表情包之後，就把我給拉黑了。

本來，我還想回他一句「爹沒哭」的，唉，算了，就讓往事隨風。

那是我最後一次，在書友群里和別人單獨聊天。沙雕網友都以為我年齡三十多，但實際上我才剛滿二十，是個零零後。

我根本沒有經歷過九零後的非主流時代，也不認識富士康小芳，第一章的那些什麼無疾而終的感情經歷，都是我瞎掰的。

我不愛聊天吹水，因為一聊天，他們就要問我是幹什麼的。

特別是當我在群里發言時，把一個問題分析得很像那麼回事的時候，總會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查我的戶口，又是問的的職業，又是問我的學歷。

我當然不想和網友說，自己是個住集體宿舍，還沒有媽媽的打工仔。

這種生存狀況，讓我覺得很自卑，因為他們十個裡，有九個都是留學生。

那段時候，我看誰都像留學生。在群里潛水久了，搞得我說話不知不覺地竟然沾上了幾分ABC的腔調。

我總是在ABC的腔調里，幻想自己是活在九十年代的北美或者西海岸的私家偵探。

幻想我媽是個在非洲秘密基地，從事生物學研究的科學家，而我爸是個南非駐外警察，他們在戰火紛飛中相戀。

我還經常幻想自己可以當一個警察，拿槍的姿勢，還有警察的制服，那是真的帥。

我的家人們，你們可別說我涉嫌侮辱公職人員形象，我真沒有那層意思。

你們可以理解嗎？作為一個在現實中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警察這份光輝的職業，而只是從影視作品中了解它的人，對於警察這份工作，抱有的那種浪漫幻想。

也許正是因為我小時候看了很多警,匪片，片里的阿sir都很拉風，但是我這輩子都無法成為一名真正的警察，所以才在心裡悄悄地幻想，又是當警察又是當偵探。

特別看到現實中打擊違法犯罪的紀錄片，我就覺得特帶感，還找了一些電子書開始研究犯罪學、犯罪心理學、刑偵學、偵查學等。

早知道自己會迷上這些東西，當初就不輟學了出來打工了，正兒八經地讀完高中再考個大學系統地學一下它不香嗎？

我很嚮往頭腦的遊戲，可惜自己腦子不行，我也很嚮往富二代豐富多彩的生活，因為我過得很無聊，無聊到無話可說。

我記得群里有一個在菲律賓留學的男孩，特別愛在QQ空間的說說上，發那種有椰子樹黑色剪影日落的照片，氣氛上很有蒸汽波的感覺，so cu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