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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 北 往 事

    關於遼北我想的全是你,想來想去,無非是痛苦和委屈。那時候,鐵嶺的花鳥市場上,滿大街都是倒騎驢,而記憶中的你,就像一張被曬幹了的驢皮。 彪子的斧頭掉了,他就用手柄敲死了人。他將生活拆成一個個無意義的零件,他嚐試用凜冽的憂鬱,與不屈的幽默,從嚴肅脈絡中抽離,只有逃離了嚴肅,他才可以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終於等到了那一天,彪子戴上一重又一重的面具,他要把所有人都打倒,這就相當於從來沒有人被打倒,不過是死在了黑水潭裡。      

    053 好像回到少年時候

    小說: 遼 北 往 事 作者:岐夬 字數:5008 更新時間:2020-10-31 06:41:11

    「我哪來的姐?我爸他究竟有多少小三?」

    老槍說,「不是小三。」

    彪子問,「不是小三那是小四啊?」

    老槍從被子里出來,開始穿衣服,邊穿邊說,「她是你姐,叫李玟茵。是你爸在老家娶的第一任妻子,也是第一個妻子生的唯一的孩子,今年32歲,比你大4歲。我們還在讀高中的那個年紀,你爸已經結了第一次婚,而且還有了第一個孩子。你爸的老家在漠河一個非常原始的村落,你爸娶的人還是族長的女兒。後來你爸背井離鄉來外面讀書,又認識了他的第二個妻子。那時候,你爸他是大學生,畢業後回學校公開追求他以前的老師!那個叫多大膽!敢追學校里的教導主任!周圍的人還祝福他們來著,八十年代那個開發勁,現在想都不敢想!不過也不知道你爸當年是不是圖他第二位妻子家的權勢,反正那以後你爸就倒插門給當時的副市長當女婿,剛開始幾年你爸在縣教育廳幹教委秘書長,再後來又去了市發改委當科長,再後來就當了局長,聽老舅說他遇到你媽的時候,還不是局長。是他和原配離婚了四五年之後,自己爬上去,才升的局長。再後來,外界就傳他貪污,再再再後來,你就把他殺了。你爸的貪污案是他死後才立的案,而且你爸好像從來沒有聯繫過他老家的人,所以他出了事,他老家的人也不知道。甚至你爸都不知道他第一個妻子給他生過孩子。你爸離家的時候才十七歲,但他多沒良心啊,在外面都混發達了,後來的這麼多年裡,居然也沒回去看一眼,也不和別人提他的過去。」

    彪子搓著手,氣憤地咒罵起來,「呸!狗東西!花心大蘿蔔一個!當代陳世美!李頌朗他一個畜生,就毀了這麼多人!」

    老槍說,「怎麼說李頌朗他也是你親爹,人都死了,你別一口一個畜生的罵。」

    「我罵他怎麼了,我還敢殺他!」

    老槍聽不得彪子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於是那種本能地想嘲諷他的心理又開始作祟,「魔幻吧?沒有你爸你有得錢買遊戲機,你能在家裡打《拳皇94》,你能有機會喜歡日本的紙片人草薙京?你能?還不是因為你爸當年有錢,你以為?你這個被小布爾喬亞的小確幸迷了眼睛的,你就可勁地無病呻,吟吧,你就呻,吟!你呻,吟!」

    「王小槍!你打心底里就看不起我這個廢物是不是?你根本就看不起我還要把我拴在你身邊,你是不是就是想玩我,想報復我!」

    老槍說,「我不是,我沒有!」

    彪子繼續咄咄逼人地懟到他臉上說,「你想要整我,讓我以後乖乖地當你的狗是吧?你有那種傾向對嗎?我趁自己現在還清醒就要問個清楚明白!你是不是有那種傾向?」

    老槍問,「哪種傾向?」

    彪子說,「喜歡把人當狗的傾向。」

    老槍疑惑,「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彪子以為他在裝蒜,怒火衝天地說,「你就說,你到底有沒有喂我吃過屎?」

    這話可把老槍惹惱了,和著這麼多年來這麼掛念他,希望他好起來,重新在一起,天天想他,念他,結果在他的眼裡,自己是這種齷齪不堪的變態嗎?老槍又傷心又難過,難過得幾乎要哭出來,「李銀彪,你思想怎麼這麼臟?還有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還是說你腦子已經徹底地壞掉了?你整天都在想些什麼?我就問你,你現在還清醒、還正常嗎?」

    「我現在最清醒最正常了!」

    老槍說,「你讓我挺失望的。」

    彪子說,「我們兩個現在的身份根本就不對等!現在我可以平等地和你交流,在我不清醒的時候呢?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對我做過很過分的事?」

    老槍很誠懇地說,「我從來沒有。」

    彪子情緒很低落,很無助地說,「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那個,真的那麼為難嗎…算了,是我自私了。是我太注重自己的想法而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你又不願意和我說你的難處,你的原因,這讓我捉摸不透。這真的讓我很難琢磨,我本來就不聰明,你還要給我出難題。笨學生解不出難題,只能抓慌地懷疑是出題的傢伙有問題。我就是那個笨學生,而你現在在為難我,你知道嗎?」

    老槍說,「你才是笨蛋好嗎?你沒坐過那種哐切哐切響的大火車,你可能不知道,坐好幾天火車,是很辛苦的。不要做浪費精力的事情。只是這樣而已。況且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相處,先不要那麼著急可以嗎?」

    彪子問,「為什麼你那麼耐得下心?」

    老槍笑了笑說,「如果我說,我希望等到你重新喜歡上我之後才碰你,你會覺得我這樣的想法,很無聊很可笑嗎?」

    彪子說,「如果以後我都不會喜歡上你了怎麼辦?」

    老槍說,「那就順其自然。」

    彪子問,「那現在為什麼就不是順其自然?」

    老槍說,「都跟你說了坐火車很辛苦。」

    彪子說,「我又沒說要插,進去,就用手摸一下都不行嗎?你可是連摸都不讓我摸。」

    老槍說,「你之前那明明就是在使壞!你就是在試探我,你自己老實,你又是真心想在這方面尋樂子嗎?你敢說你不是只想試探我會不會和你搞?」

    彪子說,「知道你還不配合我,還故意反抗?難道說,你討厭我碰你?」

    老槍笑著說,「是有點討厭òᆺó」

    彪子也故作輕鬆地拖長語調說,「我又有一個方面被宣判了死刑。本來對重新找回自信就希望渺茫,現在更是雪上加霜。還有,你又是怎麼知道這麼多我們家的事情?」

    「當然是老舅和我說的。你媽是老舅的親姐,有些事情,你老舅說是你媽跟他說的。你媽知道這些,是你爸告訴她的。你爸當年,應該算是把你媽當紅顏知己的吧,你媽也愛他,根據老舅的描述,你媽剛開始一點都不相信你爸騙了他,但後來不得不接受現實。不過你媽覺得受侮辱了,就一心尋死。」

    彪子問,「你怎麼知道我爸我媽當年是怎麼想的?那種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怎麼又知道?」

    「如果你爸一點都沒把你媽當回事,那他大可隨便給你媽點錢打發走,或者就算你媽死了,他也可以和原配好好的,為什麼要離婚,然後選擇你呢?你好好想想,你爸難道不是因為更愛你媽,他當年才選擇你的?」

    彪子說,「可別說這種噁心人的話!你之前不是還說我爸他也有精神病嗎?鬧起來他原配又受得了?而且那個人還逼死了我媽,你不是說我爸瘋起來要殺人,她明明就是怕我爸殺她,所以才和我爸離婚帶著兒子逃到國外的?而且他們還不知道捲走了我爸多少錢。反正我爸就是渣男,活該和他原配家庭破裂。他要養我,那明明就是因為他覺得對不起我媽,他對不起的人多了,他還得了嗎?那些因為他下令關暖氣,冬天凍死了的幾百號工人的家人來找我索命,我是不是要替我爸把命還給他們?!而且我寧願他那時候,不要管我,把我丟出去!因為他鬧瘋病,我跟著他根本就不好過!是,我是有大房子住,有吃有穿,還能買遊戲機,但是他經常打我,你知道嗎?他對我,那是對親兒子的態度嗎?他養我,就是在養一個仇人!他就是把我當成他的仇人!你根本不知道他用過多難聽的話來侮辱我,一說我就想哭。」

    彪子說是想哭,但眼睛幹澀得很,根本就冒不出來水,老槍穿好衣服之後,從櫃子里拿了幾件看起來比較新的好衣服,遞給彪子,說,讓他穿上,真得準備走了。

    彪子就獃獃地坐在那裡掰手指也不吱聲,老槍坐到他身邊,抱了他一下,還把手指劃在彪子的臉上,幫他理了理額頭上的髮絲。

    彪子摟住老槍,親老槍的嘴,說他還是想做,不想穿衣服。老槍問他想怎麼做?

    彪子說,簡單點,用手互相打出來吧。

    老槍說,「那你得老實點,不準耍我。」

    彪子說,「嗯。」

    老槍剛要脫褲子,彪子又反悔了,馬上又把手捂到臉上,蓋住自己的臉說,「算了,還是不要,我覺得自己這樣,肯定是在惹你討厭,肯定在令你為難,我沒有尊重你。」

    老槍又把褲子提上了,但是彪子又說,「等等。我覺得我這麼輕易放棄也不對。我裂開了。啊我裂開了呀!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幹還是不想幹,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小槍,我這個樣子,是不是特討厭?」

    老槍說,「啰啰嗦嗦,像個老頭。」

    彪子像頭牛一樣在被子上滾來滾去。

    彪子問,「你說人活著到底圖什麼?」

    老槍說,「不知道。我不知道別人,我只知道自己,幹各種各樣的事,說各種各樣的話,吃各種各樣的東西,睡覺、做夢,白天幻想,夜晚複習白天的幻想,生活在此處,也生活在別處。三心二意,也矢志不渝。」

    彪子問,「那你是不是想讓我喜歡你?」

    老槍說,「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彪子說,「如果我說,我對你沒感覺。我既不喜歡你,也不討厭你,你會覺得生氣和失望嗎?王小槍,你老實說,我一直在給你惹麻煩,還讓你非常生氣對不對?」

    老槍說,「有點,但有時候我也不對。」

    彪子問,「那你想要什麼?你跟我說,你到底想要什麼?」

    老槍說,「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

    彪子問,「但是我能給你什麼?」

    老槍說,「你可以和我說話。」

    彪子說,「誰都可以和你說話。」

    老槍問,「你知道言談饑渴症嗎?」

    彪子皺著眉頭問,「什麼是言談饑渴症?」

    老槍解釋說,「就是要透過不停地和別人對話,才能緩解這種癥狀。有時候甚至想要掏心挖肺地說,從思想、慣性、情操說到理想、追求、渴望,再從現實、幻想、夢境說到不滿、憤怒、恐慌,從無知說到無所不知,再從無所不知說到一無所知,從悲哀說到狂喜,從狂喜說到奔喪,從一糠一菜說到狂妄自大,又從狂妄自大說到謙卑渺小,從白天說到夜晚,從夜晚又說到天明,從宇宙洪荒說到世界盡頭,又從世界盡頭說到時光倒流。如果沒有人和我說話,我就會覺得非常地壓抑,非常地空虛,會產生非常地難以形容的那種衝動……」

    「什麼衝動?」

    「想要把自己的舌頭割掉的衝動。」

    彪子問,「你有過自,殘的行為嗎?」

    老槍回答,「沒有。」

    「那你想像過自,殘的行為嗎?」

    「沒有想像過。」

    「可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割舌頭的衝動?」

    老槍說,「不知道。」

    彪子問,「你有看過心理醫生嗎?」

    老槍說,「沒有看過。」

    彪子問,「為什麼不去看看?」

    老槍說,「因為我不信任心理醫生。我覺得自己心理有毛病的時候,我就找書來自己看,有哪些不健康的思想,我就自己矯正,所以我不需要看心理醫生。我看過很多心理學方面的書,也做過一些比較,連書里寫的都不一定對。而且我覺得很多書都是扯淡,理論論著倒是可以看看,但是那種心理學雞湯還是算了。有時候一個人心理顯得不太健康,不一定是他本人心裡有病,也可能是周圍的人都病入膏肓了,才把他顯得格格不入。當亞健康狀態是常態之後,心理太健康也會像賣新鮮空氣一樣成為狐狸的炫耀。」

    彪子看著老槍有些憔悴的臉,很擔憂地說,「別人你改變不了,但是你不能老是有這種衝動啊!哪天控制不住,真幹了怎麼辦?」

    老槍很淡然地笑笑說,「那到不會,我不喜歡做對自己和對身邊的人有害的事。再說,我以前在少管所的時候還想過自,殺來著,但也沒自,殺,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彪子問老槍,「你能跟我說說,你那時候,為什麼會想自,殺嗎?」

    老槍很坦然地說,「就是少年時候,心理脆弱唄。發生了在別人看來很羞恥很惡劣的事,身邊也沒人開導你鼓勵你引導你往正確的方向去思考。而是有一堆凶神惡煞的傢伙讓你承認錯誤,讓你改過自新,這能不憋屈嗎?但是經歷過這些之後,大概也就能理解那些選擇輕生的人的心情,有時候不一定是有多絕望,多痛苦,一個人真要選擇死的時候,其實一般來說都挺淡然的,因為他們已經變得可以接受這種結果。但是你覺得不能接受,你拼了命無論多麼苟且,你都要活,因為你覺得不能夠接受。你既不能接受死這種結果,也不能接受你恨的那些傢伙沒死,你還是生氣得不得了,因為憤怒,所以人要活著,活著繼續憤怒,真是一種折磨。」

    因為憤怒而活,那不就成了憤青?

    彪子問,「我以前傷害過你,對不對?」

    「也許有,但我不在乎。」

    彪子問,「我肯定有一次或者很多次,都把你弄得很傷心。」

    老槍說,「我也有錯,這賬根本算不清。」

    彪子問,「你知道我們今天在房間里的這些對話夠演什麼劇了嗎?」

    老槍說,「家庭倫理狗血劇。」

    「不是。是夠演古典荒誕劇。」

    老槍說,「可是我總是想講求一種世俗意義上認可的「正確」,說實話,我並不想偏離大眾認可的價值觀。我甚至還試圖強調「道德感」,恪守秩序和規則本身,與荒誕就是背道而馳的,因為荒誕就是瓦解這一切,瓦解建構出來的意義也瓦解傳統認知,而我更想選擇重組出秩序,反對在荒誕中沉淪。月亮和六個便士,我都不要,抬頭和低頭就看得見的東西,也只是東西而已,月亮不能代表什麼。不是你看得見但夠不到就值得追求,月亮而已,亮亮的掛在天上,像是一種祈願,但是我不想要一個月亮,因為那沒有用,六個便士也沒有用。」

    彪子抱著被子把手支撐在枕頭上,看著老槍說說,「毛姆還是算了吧,我也不喜歡毛姆。我心目中的梵高不是他寫的那種樣子,恨屋及烏,因為他把一個東西寫得不符合我心意了,所以其他的通通就入不了眼了。海子就很好,他說梵高是一個紅頭髮的瘦哥哥,紅頭髮在西方的發色歧視里是具有巫力和邪氣的象徵,但我覺得那很適合梵高的形象。」

    他們又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少年時候,興緻勃勃,抱著被子徹夜長談或者自說自話。

    廢話連篇,但不說出來又覺得不舒服,儘管知道說出來也沒用,但他們還是表達自己那些沒人在意的想法和個人的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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