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警官湊近老槍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老槍馬上躲開了，往沙發後邊縮。

周警官突然伸出手，抓住老槍的手腕，把老槍的掌心攤開，用手巴掌拍著他的手巴掌說，「王小槍同志，不要那麼緊張。請你理解我的意思，我這也是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做人做事，最重要的是變通。」

老槍把手縮了回來說，「周警官，我不清楚你父親的案子，而且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我不能幹偷雞摸狗的事，所以請周警官不要再說這種，和您警察身份不相符的話了。」

周警官說，「你不知道我父親的案子，我可以告訴你，也可以把案件的資料和目前的部分證據，全都擺在你面前！只要你肯幫我！」

老槍說，「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沈老闆或者黃大仙的人？就敢和我講這些，如果我是，那周警官別說查案，恐怕今後在鐵嶺乃至開原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黃大仙就是這鐵嶺說一不二的人，而沈老闆，則是在開原發了最大的財。」

昨晚沈老闆在下命令，用貨車拉走那頭大黑熊的時候，就說過「我相信開原，開原使我發了財。我也相信黃大仙，黃大仙是我的嚮導，也將是你們以後，最好的領路人。」這種話。

老槍還說，「背叛沈老闆的人，不會有好下場，連阿豪都不敢背叛他！我現在守著蓮花池紗廠的地，沒打算賣給他。但是那地畢竟不是我一個人的，而是大集體的，越是死守著不賣他越有辦法找人，壓到更低的價錢來買。之前我表哥待的那個切割廠的老廠的地已經沒了一半了，後來改制之後的這個蓮花池紗廠，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他們官。商勾結不算，還根本不打算振興製造業，而是要在下一年，關閉更多的工廠，讓工人繼續下崗，讓下崗的工人吃不起飯，再讓吃不起飯的工人交出他們在集體時候的土地權，賤賣土地，他們回收圈住了土地之後再炒房地產，接著用金融做空國家經濟，他們好空手套白狼，用別人的血肉來肥自己的腰包，用心何其歹毒，而學校里居然還在教學生背誦某些用如此手段而暴富的無恥之徒的成功語錄，我成功你媽勒個逼啊成功！連下一代都不放過，就是這樣的一群禽獸，你以為憑你，能斗得過他們嗎？我想你根本就鬥不過！！」

周警官說，「王小槍同志，你聽好。不是我一個人，絕對不是。張德貴涉嫌貪污腐敗，畏罪自,殺，只是小頭，但是你說的黃大仙、沈老闆、德貴他爹，還有十幾名幹部和幾名商人，涉嫌侵吞國有資產，已經有專案組在立案調查了，他們會有他們該有的下場。當然我也知道，我一個人是幹不過他們的，所以我也沒想著憑自己就把他們連根拔起，我就想還我父親一個清白。而且，你不要這麼激動，你要明白，有些事情確實是需要時間的，比如調查、比如取證、比如追臟，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但是我們已經儘力在做。」

老槍說，「你父親不清白有案底，是不是妨礙你陞官發財了？想陞官發財去抱黃大仙和沈老闆的大腿啊！在這裡，他們就是天！別的不用說了，沒用，真沒用。有些東西不是一個兩個人想改，就能改變得了的。如果覺得適應不了，回你們寧波吧！東南沿海今後只會發展得越來越好，別來這種鬼地方找憋屈了。回去吧。真心勸你，周警官，你上有老下有小的，想想你剛退休的老媽，想想你還在辛苦工作的老婆和你那個才兩歲左右的孩子，別傻傻地把命丟在這兒，不值當。」

周警官說，「不是，我說你怎麼就不相信正義，不相信法律呢？他們違法了，我已經告訴你在調查了，就算他們現在再嘚瑟，也嘚瑟不了多久，你應該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法律會懲治他們的，只要你配合我找證據。」

老槍說，「算了吧，誰要死要活，隨他們吧。我是沒辦法的，我也不想再想那麼多。想那麼多我腦子根本不夠用，我一個高中畢業的文盲，文化是真不夠用，我求求你們別用你們那聰明絕頂的智商來傷害我了可以嗎？彪子說他想去北京，大不了我明天就帶著他去。這地方待得我太寒心了。我待這就因為這個廠子，就因為我要等彪子出來，現在廠子快沒了，彪子也出來了，我也該走了。」

周警官說，「不，你不能走。」

老槍說，「你不要命，我還要呢！而且到時候，你看風向不對，又反水害我們，讓我們再當一次替罪羊，我們怎麼辦？你是光正偉、高大全的人民警察，而我們一個是進過少管所，犯過故意傷害罪的曾經的未,成年犯，一個是親手殺死了他父親還辱屍的精神病，如果我幫你去偷資料，出了問題，誰幫我們說話？誰又會信我們說的話？算我求你了周警官，給我們留條活路吧。什麼公平公正，什麼沉冤得雪，我們不要了，也不敢要，只要下半輩子能苟且下去，就謝天謝地了。」

周警官不解地問，「你為什麼那麼悲觀，我是抱著必勝地決心來這裡的！你要相信我！」

老槍說，「也許你從小就是在陽光下長大的，現在年紀輕輕已經立功幾等，又官運亨通，還一路高升，從上面空降下來，就坐到了副廳級，像你這樣的人，大概不會懂，我們這種陷在社會底層的爛泥里，無論怎麼摸爬滾打，都翻不了身的人的心情。你大概也不屑於去了解吧，反正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們這樣的人，多得數不清，而且我從來不覺得自己這樣就不配說話，就不配發聲，而是當我們發聲的時候，別人侮辱我們，我們貧窮是因為我們不努力、我們懶惰、我們不學習、我們沒有上進心…污辱我們的父輩不努力、懶惰、不學習、沒有上進心…侮辱我們的家鄉，不努力、懶惰、不學習、沒有上進心…」

周警官說，「你後面說的這些，有一定的原因是資源的分配問題。至於這麼失落，我想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們祖上曾經闊過。我聽我父親說，八十年代你們這非常繁華，當然也查過那些年代，具體的生產數據，確實了不起，不但自身紮實搞發展，還憑地區實力哺育了半個國家。而我父親那個時候，還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鄉下小子，不然他也不會因為春晚上的一句「去大城市度度蜜月」就考來了這裡。一代人有一代人要面對的問題，如果現在他也退縮了，你也退縮了，人人都退縮了，那讓誰上呢？」

老槍拍手鼓掌，「好！說得好！他也退縮，我也退縮，對，我們退縮了。所以我也勸你退縮吧，周警官！看在你今晚請我們吃了這頓宵夜，看在你為人好像還挺正派的份上，我勸你也退縮，畢竟好人不該被人用槍指著。」

周警官說，「從我調過來的第一天起，他們就注意到了我，還請我赴過鴻門宴，探過我的口實。如果我退縮、我害怕，就不會來鐵嶺。我父親是被他們栽贓，冤死在鐵嶺的，我從來不信，他會跟著李銀彪的父親貪污腐敗，更不信他會飲彈自,殺。如果我還小我父親就出了這樣的事，那我可能一輩子都將以他為恥，但是我父親發生這些事的時候，已經教育了我二十年，我清楚的知道他的為人！而且那時候，我也已經入職當警察半年多了，因為親屬迴避的關係，我一直沒能接觸到案件的第一手資料。一直以來，我只有爭取出任務，爭取立功，爭取趕快升職，爭取獲得更多的權利，然後申請調動，為的就是能夠重新調查父親當年的案子。」

彪子問，「你父親的事，具體是什麼時候？」

周警官說，「我爸的事，發生在六年前，也就是2002年。你爸李頌朗的貪污案，是在他死後，事件過於轟動，才正式立案調查的，他的案子從1998年立案，2002年收網，結案的時候，又抓了他的幾個黨羽進去，其中就包括我的父親。」

「你父親他和我爸，以前有什麼關係嗎？」

「我爸當年沒轉正之前，是你父親的警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