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穆家飯鋪算是西城餐館的百年老字型大小。

據說清朝晚期的時候就在了，負責做飯的師傅以前在御膳房跟著大師傅做事，小皇帝宣統的時代落幕後輾轉到了南陽。

南陽城地位在西南的盆地附近。

初春潮濕冷得刺骨，好像還被凜冬的威勢掐著，都沒辦法回些暖。魏柏瑜卻是最怕這天兒，穿著鶴氅胖嘟嘟得跟熊似的。

看得黑瞎瞎恨不得距離他八丈三尺遠。

還不忘嘲諷：「媽的你就不能有點兒小年輕的風骨嗎？」

魏柏瑜豎著細長的食指搖了搖，「風骨這玩意兒能驅寒保暖嗎？福姑娘沒同你講過要溫度不要逞能裝瀟灑先生嗎？」

您別說，還真沒講過。

黑瞎瞎抄著溫度漸涼的玻璃瓶子。

站在他前面排隊的差不多已經是條花花綠綠的長龍了，再晚些時辰江糖那邊兒估摸著也差不多了了，就是不知道……

嗯……他想了想，問：「你姐姐的性子你清楚嗎？」

魏柏瑜疑惑地擰著峻峭的眉。

他知道的是糖糖有事情瞞著他不想說，但黑瞎瞎提起魏清瑜做什麼？魏清瑜跟糖糖能有……啊，好像有什麼他忽略了。

「糖糖找魏清瑜做什麼？」他極少叫魏清瑜姐姐。

頗為熟悉是一回事兒，叫姐姐又是一回事兒。

他覺得魏清瑜像說書人講的武明空，說話，做事，都是得順著她想的，就連福神的黃昏祈願，也是恨不得遂了她的願的。

但是這有可能嗎？

他看著黑瞎瞎，黑瞎瞎咧著嘴笑。

隔了一會兒他拉了把木頭做的椅子坐下，蹺著腿跟隔壁都格街收保護費的小流氓似的，說：「問你姐姐是不是格格。」

就那麼跟硯台差不多大小的木牌子。

居然也能列出五六項的鬼話連篇的鬼提議，福姑娘都被嚇到了，黑瞎瞎搖搖頭：「你家裡祖上別不是滿洲鑲黃旗的吧？」

魏柏瑜尷尬：「宗祠奶奶的姐姐以前是格格。」

帶她的奶奶的姐姐是格格啊，知道了。

黑瞎瞎低頭看著指尖沾染的紅色，是清晨的時候在福神殿蹭到的。福姑娘今年換了新款的繪畫紅顏料，不太好洗。

他沉默了會兒，問了魏柏瑜一個千古難解的題。

「假若要在魏清瑜和糖糖之間做選擇，你會想選擇誰？」

「糖糖吧。」魏柏瑜說。他拉了黑瞎瞎旁邊的椅子，數著前面熙熙攘攘排隊的人，清清淺淺地笑了一下。

他說：「生我的人早就死了。」

魏柏瑜他娘是魏老爺子第三任夫人，說是幼年的時候落水沒治好病根，所以雙胞胎出生沒多久就因舊疾複發去世了。

結果兩年以後，新的姨娘住進了魏家的正房。

那姨娘還是魏清瑜接回來的。

黑瞎瞎從南城的說書人那裡聽過這事，家裡負責起居的小管家跟報社透露，花花新聞滿天飛的時候被人寫成了故事。

說書人戲說，戲園子的角兒唱。

他摸摸魏柏瑜凍得通紅的小白臉兒。

魏柏瑜其實算是魏家的犧牲品，新姨娘和宗祠奶奶井水不犯河水，卻在他將滿三歲的那年尋了雲遊四海的野生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穿著袍子在院里舞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一掐指，小少爺是禍害。

黑瞎瞎都還記得這孩子被送到福神殿那會兒，粉雕玉琢似的小糰子一隻團在小管家懷裡，問他：「瞎瞎叔叔你能改命嗎？」

改什麼命啊，他的命從來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