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最初的時候，其實也是善良的人啊。

01.

煙壺的壺嘴邊緣是一行被銹掉的小字。

說等到雪松被發現的時候，就告訴魏清瑜說梁宿是地獄苦海里爬出的惡魔，是帶著宿世的仇恨故意接近她復仇的。

很奇怪。所以魏清瑜選擇不信。

江糖確是覺得她的腦迴路有些不太正常。

等抱著咖啡離開新津瑜報社，她到電話局給福姑娘打了個便宜電話，跟她抱怨：「我覺得魏清瑜跟西街的憨憨好像啊。」

憨憨是打娘胎出來就傻的傻姑娘。

阿福記得她，挺可愛的。

但是江糖為什麼要拉踩憨憨？她翻著賽錢箱里塞得滿滿的小黃魚兒，特別的疑惑：「魏清瑜不是魏柏瑜的姐姐嗎？」

「所以你想說什麼？」江糖警惕地問。

阿福沒有說話。隔著細細長長的紅色電話線，她聽到行人走過雪地的時候的那種沙沙聲，很輕。估摸著是誰家的姑娘。

想了想，她笑起來：「江糖，你保重。」

……保重你的烏龜腦袋啊。

江糖抓著嘟嘟直響的破電話，到底是忍住了拔電話線的衝動和慣性，付了錢，慢騰騰地像烏龜一樣走出電話局。

一步……兩步……三步……

她抬眼看著站在馬路牙子上的人。

是跟了她一路的魏清瑜，好像是剛回過神的混沌模樣，傻愣愣地站在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問：「梁宿他為什麼是惡魔啊？」

江糖抿著嘴笑了一下。

梁宿是不是惡魔她並不關心。

她把懷裡捂熱的咖啡罐子遞給魏清瑜，然後找了處幹凈的地方盤腿坐下，直接問她：「換取願望的東西你想好了嗎？」

魏清瑜白著臉搖了搖頭。

她沒辦法接受江糖提出的所有條件。

江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從燙著精緻小捲兒的漂亮短髮到綉著櫻桃的瑞綢祥旗袍，感覺和瑪麗學院的嬌小姐們沒什麼差別。

看來這劍橋的洋人墨水也沒什麼厲害的啊。

她團著腳邊鬆散的落雪。

雪是昨夜落下的，習慣早起的阿婆們穿著保暖的棉鞋來來回回走了幾遭，純凈的白色早就成了不堪入眼的泥土的顏色。

就好像壞蛋故意使壞的那些小心思。

昭然若揭。江糖揉了個亮晶晶的雪糰子，左右看了看覺得還不錯，笑：「好看嗎？好看的話就趕緊告訴我你的想法。」

魏清瑜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我是祈願的信徒。」

「所以呢？」江糖抬起蘊著淺淺的猩紅色的眼睛，信徒就能有自己想要就要的權利嗎？「你到底是為什麼想要跟我祈願？」

是錢，是怨，還是拼盡全力也得不到的東西？

其實江糖自己也是不太懂的。她不懂那些信徒祈願的初衷，為什麼想要向於戰亂而生的神明祈願？嫌命太長想少活幾年嗎？

不是的，是因為所謂的目的和執念。

張祿陽的副官想要南陽城停止軍閥征戰，祈願殺死了當時暴政的將軍張祿陽，理由是給百姓做壞事神明會降罰的錯覺。

1949年的魏柏瑜則是想要……

想要什麼呢？江糖有些記不起來了。

她茫然地望著灰濛蒙的天際和光禿禿的柳樹，沒等魏清瑜回答她的質疑和問題，揮了揮手說：「收拾收拾就回家吧。」

魏清瑜卻固執地坐到了她的對面。

她問江糖，信徒為什麼沒有能提出自己要求的資格，神明難道不是應該滿足信徒的一切願望嗎？你不是福神殿的福神嗎？

江糖給了她一張舊照片，是張祿陽的遺體現場。

她說：「這是張祿陽副官得想要的願望。」

頓了頓，她看著魏清瑜的臉，似乎是在觀察她的情緒，一字一頓地繼續剖析和解釋：「副官在不久後也得到了這樣的結局。」

「你應該也不想最終也變成這幅鬼樣子吧？」

魏清瑜當然是不想這樣的。

她想的是餘生安穩，梁宿和她帶著孩子快樂的生活在南街的某座宅子里，晚年的時候還能和他一起看夕陽沿著山巒滾落。

可是現實永遠是殘酷冷漠的。

她抱著咖啡罐子，「魏柏瑜你知道的吧，就他……」

「你是說福神殿的魏柏瑜嗎？」江糖笑眯眯地沒有任何猶豫地打斷她的話，滿臉地純真：「從很早以前他就是我的了呢。」

「唔，大概就是1949年的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