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決心之前瞻前顧後，連覺都睡不好，下定決心之後反而輕鬆了，不管結果如何，試一次又不會怎麼樣。

最重要的是，這不是夏晚一個人的戰鬥，有人與他並肩前行。

不過，努力這種事情說起來雲淡風輕，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它需要正確的方法、持久的堅持、堅定的決心。夏晚在桌角貼了張便利貼來鼓勵自己，每次想要走神時就看看它。顧今朝以為他會在上面寫什麼勵志警句，湊近了一看上面居然只畫了一個箭頭，指向他。

他看著就笑起來，拿起來粘到夏晚腦門上。「給我學的？嗯？」

夏晚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不是呀，就是覺得未來太遠了，我使不上勁。」什麼好高中好大學好工作做人上人的，他感覺不到和它們之間的聯繫，而顧今朝就不一樣了，他近在眼前，自己多一分努力便就離他更進一步，這才是最強大的動力來源。

顧今朝把便利貼折好扔到垃圾袋裡，在夏晚驚呼之前又撕了一張，親自寫上了「顧今朝」三個字，貼在原來的位置。

「我的名字又不是見不得人，何必那麼隱晦。」

隨著貼便利貼的動作，顧今朝微微俯身，不經意間把夏晚籠罩在懷裡。淡淡的清香爭先恐後地鑽入鼻息，夏晚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被電擊了一下，整個人都不好了，一看那飄逸的三個字就心尖亂顫。顧今朝沒心思關注他什麼反應，只把練習冊攤開放在他的桌面上，在最後一道大題上面畫了個圈。

「我們這三天就只攻略這一種題，保證不管它變成什麼樣子都能快速找到解題方案。」

夏晚獃獃地「哦」了一聲，看過去，立刻苦了一張臉。

居然是他最不會的圖形變換。

抱怨還沒出口，顧今朝一個眼神過來他就慫了，硬著頭皮說：「知道了，我行的顧哥。」

「當然行，我相信你。」顧今朝示意他挪到張宏宇的座位，自己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我給你找了十道這樣的題，一個一個做，然後講錯題。語文英語大家都差不多，只有數學可以拉開差距，所以必須著重學數學。除此之外，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背歷史晚上背政治，背好了我提問。聽清楚了嗎？」

「聽……聽清楚了。」

兩人都不說話了。夏晚開始對付那些讓他頭痛的數學題，顧今朝在他旁邊看物理輔導書。不多時上課鈴聲打響，張宏宇從外面回來，看了看兩人和諧的學習氛圍，識趣地拿了自己的書坐到顧今朝的座位上。已經快要中考了，對於自習課亂坐這件事老師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了極個別打算放棄學業之外，大多數學生都意識到了大戰在即，平日里懶散的愛開小差的都收斂不少，連最喜歡睡覺的男生都知道從桌面上爬起來背課文了。

夏日將至，天氣漸漸炎熱起來，靠牆坐的同學打開了頭頂的風扇，一時間教室里除了風扇轉動的聲音就是書頁翻動的聲音，偶爾會有兩個腦袋挨在一起低語，不多久又各自散開。

夏晚寫了太多題，腰酸背痛，揉著手腕抬頭，正對上講台上班導的目光。她正撐著臉頰看著這些孩子們，目光難得地溫柔，與夏晚四目相對，甚至還衝他眨了眨眼睛。

夏晚臉一紅，卻也大著膽子笑了一下。

那種所有人都在為一個目標努力的經歷，長大以後真的很難再碰到了。夏晚時常想起那個夏天，想起那間承載著同學們夢想和努力的教室，那塊用粉筆寫著中考倒計時的黑板，那個沖他眨眼睛的班導。許多細節都已經模糊了，可那種拼盡全力孤注一擲的感覺仍然儲存在身體里。人與人之間最純粹的那種相處，越往後走就越找不到了，再遇到的人，不是揣著心思就是戴著面具，說什麼都要三思而後行，不像當年，開心就笑，傷心就哭。

-

早上。

「《南京條約》的內容？」

「割香港島給英國，賠款2100萬元，開放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五處為通商口岸，英商進出口貨物繳納的稅款，中國須同英國商定。」

「嗯，影響。」

「中國開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馬關條約》的內容？」

「割讓遼東半島、台灣島及其附屬各島嶼、澎湖列島給日本，賠償日本2億兩白銀。中國還增開沙市、沙市……重慶！蘇州、杭州為商埠，並允許日本在中國的通商口岸投資辦廠。」

「影響。」

「使中國民族危機空前嚴重，半殖民地化程度大大加深。」

「嗯，下一個。」

……

晚上。

「維護民族團結，青少年應該怎麼做？」

「樹立維護民族團結的意識，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積極宣傳、自覺擁護黨和國家的民族政策。尊重各民族的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和語言文字。關心和幫助少數民族同學，與少數民族同學和睦相處。積極同破壞民族團結的言行作鬥爭。」

「少數民族取得巨大成就的原因？」

「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民族區域自治制度的有力保障；改革開放的強大動力；科學發展觀的貫徹落實。全國各兄弟省份的大力支持。各少數民族人民的大力支持。」

「嗯，我國實施對外開放的原因是什麼。」

「經、經濟全球化……那個，特，特別是……是……」

「現代科技。」

「哦對對，特別是現代科技不斷發展，世界變得更加開放。然後，然後……」

「在開放的世界中。」

「哦對，在，在開放的世界中，那個……」

「你是不是沒背？」

「……這道忘了，嗷！疼……」

「疼才能長記性，下次再忘試試。」

「不敢了不敢了，我馬上背！」

……

課上。

「固體物質的溶解度隨溫度變化的情況我們把它分為三類：大部分固體物質溶解度隨溫度的升高而增大；少數物質溶解度受溫度的影響很小；極少數物質溶解度隨溫度的升高而減小……」

課下。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放學。

「背一個《愛蓮說》。」

「哦……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很好。」

夏晚半邊身子趴在車把上，沒長骨頭似的：「顧哥，今天能不能先背到這，我感覺腦子裡都亂套了。」

顧今朝聞言立刻說：「怎麼會亂套，哪裡沒搞清楚我們再梳理一下。」

「……」夏晚無聲咆哮。

顧今朝輕輕地笑了一聲：「那你給我唱首歌吧。」

夏晚這才來了精神，給他唱了一首從MP3里學到的新歌。顧今朝安靜地聽完，問：「影響電阻大小的因素有什麼？」

「……」

顧哥一定是瘋了。

-

那段時間，夏晚被顧今朝影響得和他一樣魔怔了，白天晚上都在學習，吃飯的空閑還要背題，連夢裡都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公式。他才明白，原來學霸是真的不好當，他之前還聽過那些不務正業的男生聚在一起說學霸們的壞話，當時還覺得有一部分道理，現在想想，主動把自己往坑裡推還真是「聰明」之舉。

天賦這種東西與生俱來，就和家世背景一樣無可選擇，但是努力卻是後天的，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但是大多數人都喜歡給自己的懶惰找借口。

夏晚卻做到了，就憑藉一張便利貼，以及便利貼上的三個字。

是個人都會感覺到疲倦，都會想要偷懶，但是他不敢。怕自己落後，怕追不上顧今朝的腳步，怕他覺得累然後放棄自己。他不確定顧今朝是否有無窮盡的耐心陪他耗，但他確定顧今朝的時間是有限的。同樣的時間裡，程小秋已經做完了兩套練習題，顧今朝卻為了顧及他一套都沒有做完。夏晚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因而更不想讓他失望。要提問的東西前一天背好，保證第二天最快結束，不會的題先研究一遍答案，實在不懂再問……說白了，他努力還是因為顧今朝，除了這個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但是顧今朝不一樣，顧今朝有理想，不能拖他的後腿。

日子一天天過去，倒計時上的數字一天天變小，攻略的類型題也越來越多。風扇呼呼地轉著，桌面上寫滿的試卷一張張疊加，夏晚擦了把汗，看著試卷上一連串的對勾，忽然覺得未來可期。

不知不覺間，五月過去了，六月也過去了。散場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班級里開始流行起了同學錄。

不管關係好不好，只要沒有深仇大恨都可以藉此機會破冰，互相留印象寫寄語。夏晚也收到了不少彩頁紙，一半都來自不怎麼熟悉的同學，但不管怎樣他還是在複習的空隙里認真填寫。比起他，顧今朝對這件事就輕視多了，別人給他他也寫，但是基本上都是一些客套話，而且大多數都很簡潔。之前夏晚送的那本同學錄一直沒見他拿出來過，他自己也沒有單獨買一個，問就是沒必要。

這樣一來，顧今朝那裡留的唯一一份同學信息就是夏晚的了，這個認知讓夏晚高興了好幾天。想了想，他又特意買了個漂亮本子，翻開第一頁給顧今朝寫。

結果顧今朝寫了滿篇子中考必背公式還給他。

夏晚取回本子後失望不已，眼看委屈得就要哭了，顧今朝只好耐著性子解釋：「我沒覺得我們的關係會和中考一起終止。」

夏晚一愣，然後笑了起來。

那顆不上不下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