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替換人生(29)
小說: 戲中人 作者:Mr.齐谐 字數:2003 更新時間:2019-04-26 23:23:42
這裡是陽城,清晨七點剛過幾分的陽光之城。
陽城市女子監獄樓頂,有一片開闊的空地,原先是聊以堆放破舊桌椅床架的。廢品收購員的車才開走沒幾天,這裡也理所當然的閑置下來。
我們不妨將視線上移,欣賞此刻正憑欄而立的女人。
白頭紗順著她烏黑柔軟的發輕垂下來,在頸部以上,形成一縷影影綽綽的淺灰色煙雲。短髮在鎖骨處稍稍向內捲曲,襯得鎖骨猶如翩躚蜷在她發梢上的兩隻蝶。那一雙大而明亮的美目含情,長睫翹起,晨光穿透,在眼瞼下方,落著兩小片半圓形的陰影。三層的紗裙在腰部收緊,而後肆意綻開在地面上,是山茶花的形狀。十指染著蔻丹,輕輕劃過胸前鑲了水鑽的婚紗,每個小幅度的顫抖,印在陽光里都是波光粼粼。
聽到腳步聲,她笑吟吟的轉過頭來。
面對蕭浮生等人或緊張或詰責或憤懣的注視她無話可說亦無事可做,她笑得太張揚顯眼,讓古珂突然想看看那樣完美的一個笑容被刀片劃的血肉模糊,是什麼樣的感覺。
如果古珂真的這麼做了,那不是她的殘忍。
她只不過是瘋了一樣的想讓那個女人將她施予許莫離的全部痛苦,悉數償還。
而死者的痛苦終將消逝,這對於死者來說毫無意義。
「復仇」此類詞彙的唯一意義,便是讓本來活著的人,繼續活下去。
所以蕭浮生緊握住她那隻捏緊刀片的手,同時試圖握停細微的顫抖。她的手冰涼,即使是在這裡,在八月的陽城。
顧惜城停在四五米外的空地上,仍一臉的事不關己,納蘭夙和鄭寒婉舉槍正對著蘇淺陌胸口,準星亮著,鋪天蓋地的雪白里多出兩點鮮紅。
「蘇淺陌!」
自然知道這聲音是誰的,那樣清澈的嗓音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了。但這三個字透出太多聲嘶力竭的絕望,而你知道的,絕望就是無力挽回的意思。
聲音的主人散亂著微長的頭髮,黑框眼鏡幾欲滑下鼻樑,額上綴著幾滴汗水,不遺餘力的折射陽光。未被鏡片遮擋的眼睛裡有古珂從未見過的悲慟。
太陌生了。
陌生到不敢相認,也只有三年而已。
我的白雪少年。
少年攥緊拳頭握在胸口,幾秒後頹然放下,又攥緊握在胸口,他的唇極小幅度的哆嗦著,彷彿自剛才那一聲怒吼之後便失了發聲能力似的。
而最後他也不過是舒展了雙手插到口袋裡,似乎沒有覺察指甲深嵌進肉里的紅痕。
悲哀的最高級不是心死,是心死且無能為力。
蘇淺陌朝著夏清泉的方向款款走著,高跟鞋敲擊地面的餘音空蕩盪的似乎敲在心房壁上。她停住,纖長白皙的十指捏著方才揭下的模擬面具,那張柳眉女子的臉被隨手向地上一扔,鮮紅欲滴的唇貼在夏清泉耳邊,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緩緩畫著圈,感受到對方觸電似的顫抖,她輕笑起來,吐氣如蘭:「三年了,從上一次有人叫我全名開始算,到現在,有三年了。」她吻了吻他的臉頰,印下一枚好看的唇紋,「從來,永遠都沒有人,像你一樣,那麼清楚我想要的是什麼,清泉,我想要你。」
看得出來夏清泉在極力剋制著,他的臉色像死人一樣灰白,一言不發。
蘇淺陌說罷稍稍推開了夏清泉一點,繞著蕭浮生輕快的轉了一個圈,依舊是笑吟吟的,語氣聽不出是戲謔還是真誠:「你很聰明,福爾摩斯,你和莫離小甜心一樣聰明——哦,就是那個墜機的小可憐。唉,他是怎麼出事的來著?瞧我這記性,又忘記了!你看清泉的表情,他是在吃醋呢,我不該靠你那麼近的,嘻——不過呀,聰明的人都活不了太長的,所以在你死之前,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古珂一個沒忍住就衝上去扇了她兩耳光,蘇淺陌被扇的腳步踉蹌,可她還是微微笑著,眼角眉梢都溢滿狂亂的笑意。
「我知道你們想問我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們的,哈哈哈……我殺人了,先是那個小甜心,然後是李峰。我不喜歡這個女人,但是我羨慕她,我羨慕到發瘋。知道為什麼嗎,親愛的?因為她每周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都能聽到你的聲音。
「我好恨她,我恨她能借我的名義,輕而易舉就能和你有了交集,抱歉啊,我殺了她,我扮成她逃了出來,還有另一個女孩子,叫什麼來著……朱予婕吧!她取代了我,可她遜斃了,果然演技差也是缺點嘛!被我親愛的先生看出破綻了,對不對?
「為什麼我越獄了但沒逃走,小神探,我知道你一定想問。可如果我逃走了,誰來接替那個男人婆聽我先生的電話呢……他聲音真好聽啊,像小孩子一樣,那麼幹凈,怪不得小甜心叫你少年。但他不會比我更喜歡你,他沒有為你殺了我呢,難道不是嗎……」
夏清泉皺眉看著這個神經錯亂的女人,他真怕自己一失手,對面女人精緻的臉就會毀成一灘肉泥。
她又突然靠近了,烈焰紅唇吻過少年的耳廓,她說:「我漂亮嗎,我穿著你買的婚紗呢……你以前說是很漂亮的。」
「可是我再漂亮,也只想你一個人看見。」
可是我再漂亮,也只想你一個人看見。
她抬頭直視夏清泉,笑容如頭頂晨曦靜美。夏清泉恍然出了神,彷彿時光沒有不明不白的溜走,而他正望著近七年前坐在蜉蝣吧吧台前細斟慢酌一杯白色莫斯科的女孩子。那銅杯與桌面碰撞的聲響,女孩子精緻的眼線唇彩,女孩子談起法醫學時飛快的語速和她頰上由於激動而浮現的淺紅,都還似眼前事。
她的唇很溫暖,一個不留意就印在夏清泉唇上。
然後她夢遊般虛浮搖晃的步子霎時堅定起來,她拖著長長的裙擺帶著這種堅定走到樓頂邊緣,頭也沒回,直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