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成協議之後，二人便迅速忙活開了。他們就著頭頂幾盞瓦數不高的白熾燈尋找能撬鎖的工具。

好在蕭浮生還記得自己進監獄的任務不只是溜門撬鎖。

他走到門前，一隻手搭在門把手上不動，另一隻手指關節在木門上有節奏地叩響。放他們進來時，搜身的犯人忘了一件事。雖說手機、手槍都被繳，但他和張詩隱聯繫的耳麥並沒有被發現。此刻耳麥對面的人如果足夠細心，定能分辨出他敲的莫爾斯電碼，何況那人是張詩隱。

「愣著幹嘛，找啊！」王俊升催他。

「我看看這個鎖怎麼好開。」他邊敲敲打打邊扯了個無傷大雅的謊。

他問張詩隱：蘇淺陌在哪裡？

張詩隱目光在顯示器上游移片刻：「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

張詩隱又答：「對，監控上沒拍到蘇淺陌。」

繼續盯著。

這次對面沒有回應，蕭浮生於是接過王俊升遞過來的回形針，胡亂搗鼓一陣子好歹是把門鎖捅開了。無暇吐槽活動室差得令人髮指的安保措施，蕭浮生二人推了門打算偷偷摸摸潛入醫務室。

正當這時---

「他們在這兒！」

最後一聲尖叫尤其刺耳，幾乎震碎了窗框上的玻璃。

剛才異常吵鬧的宿舍樓立刻、馬上、瞬間安靜了下來，王俊升還在悶頭往前走，轉過牆角，一抬頭，和四五個目光中充斥著驚恐的女犯打了個照面。

蕭浮生猛地拽過他的袖子一聲斷喝：「跑！」

與此同時，頭頂那幾團白花花的燈光，一瞬間應聲而滅了。

----------

「詩隱，見鬼，他們怎麼回事？」蕭浮生一邊拉著王俊升一邊順著樓梯開展生死時速較量。並不是他無緣無故向張詩隱發火，只是背景雜音太大，不用吼的完全聽不清楚。他白色的衣服在灰撲撲的囚衣里太明顯，殘存的黑暗是極好的掩護。

「蕭，安靜。」張詩隱沉聲道，一改往日的慵懶格調，「我切斷了監獄裡所有照明設施的供電。去找顧，現在就逃出去。別去有窗戶的房間，外面天已經亮了。」

「進來的是誰？哪個局的......人？」咽下「蠢貨」二字著實不易。

明明讓老何交代過了沒接到張詩隱的通知就不要強行闖進來，是聽不懂人話？

「......夏清泉。」

「夏......」腳下突然踩空，他踉蹌幾步勉強找到平衡。身後響起迫近的腳步聲，他連忙扯住王俊升按著他蹲下來。

是哪個混蛋通知的夏清泉？？！

真他媽看熱鬧不嫌事大。

「你還好嗎，蕭？」對張詩隱來說就是那邊忽然沒聲音了。

「我沒事，你去通知小珂現在就撤，我去找惜城。」

「我聯繫不上她。」

「操場上沒信號嗎？」

「不是，鄭上來以後她也跟上去了，怕被定位就扔了通訊器。」

「什麼時候......王俊升！閉嘴！」蕭浮生低喝道，總算讓那位見縫插針給趙誠打電話求救的獄醫閉了嘴。

好嘛，溫文爾雅了二十二年的蕭組長都忍不住大吼大叫了。

「你再打幾分鐘電話我們都可以去死了。」王俊升反駁道，「我們先去器材室，醫務室等會兒再說。」有受傷的獄警被安置在那裡。

活動室有球拍什麼的棒狀物可以防身，起碼比手無寸鐵要強。

「蕭醫生，你會打架嗎？」王俊升一想到那五百個如狼似虎的女人心裡就發怵。

「不會。」回答得理所當然斬釘截鐵。

「......那你打過架嗎？」

「沒有。」回答得更加理所當然更加斬釘截鐵。

「......」王俊升絕望了，但他再絕望也沒忘了拉著蕭浮生向器材室猛衝，「所以你他媽怎麼進的安全部？！」

「腦力工作價值時常高於體力工作。」蕭浮生喘著氣接腔。

換句話說就是，小爺我的聰明才智，豈是爾等凡人可以比擬的？

是的，可是某些時候體力能救命，而腦力不能。比如說現在。王俊升腹誹道。

終於他們摸到了活動室的門，王俊升將它反鎖起來。兩人粗略環顧一下四周，暫時沒有被破門而入的危險，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忽然蕭浮生用餘光瞥到王俊升頭頂有一根用凳子腿和麻繩絞成的棍子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落下來，他猛地推開王俊升，棍子擦著他的額頭落了下去。他看見一個女人再次提起棍子直面砸過來，剛想用手擋，視野里閃過一道銀光，鐵棒向斜三十度的右側飛出去，緊接著頭頂灑下帶有腥味的溫暖粘稠的鮮紅色液體，女人尖叫得像一隻被無形的手拉長脖子的鵝。

蕭浮生看一眼襯衫上盛開的血色山茶花，突然感到頭暈目眩。

眼前開始發黑，無力感從身體最深處像潮水一般漫延上來，胃裡的翻騰一陣強過一陣，他靠著牆壁才能勉強支撐住身體。

血。

平生最不願見也不能見的血。

數日以來依靠意志力強行壓制的疲憊不失時機地借暈血的名義，捲土重來。

終於到極限了。

古珂踹門闖了進來，她那把在多個場合派上用場的小鋼刀，此刻正釘在一個陌生女人的手腕上，從噴射狀的血跡來看，扎中橈動脈的機率不能算小。

顧惜城和何墨修緊跟著古珂，前者拔下小鋼刀在女人頭髮上蹭去血跡，對摺拋給古珂，然後舉起槍對著跟在他們身後撲上來的女犯點射，槍槍避開要害。納蘭夙和鄭寒婉背靠背端著槍擋在門前，門外的女犯仍作勢要硬闖但無人真的挪動步子。

「我靠，頭兒你怎麼了？！」

無意間轉頭的何墨修看見蕭浮生這副模樣，驚呼一聲，連忙扔了槍衝上去扶他一把。後者借力站穩，臉色蒼白地斜倚在牆上，額頭滲著冷汗，雙眼緊閉急促地調整呼吸。

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狼狽的樣子。縱然是定力超強的何墨修也不由得心裡一緊。

「哪裡不舒服，說話！傷到了嗎？」古珂一看也急了，三步並兩步竄到他面前急吼吼地問道。

「小珂......？」他皺著眉頭費力地睜開眼，聲音虛弱得發顫，偏偏還要故作嚴肅道，「不是讓你在外面等？裡面這麼危險，你受傷怎麼辦？」

古珂瞪大眼睛看白痴一樣看他：「我在外面等？我在外面等著給你收屍？」又看一眼他差到不行的臉色，心中一股無名火「蹭」地躥了上來，「不舒服不知道早說？老何還在呢你逞什麼英雄？我看你就是活該！......現在好點沒？」

似乎老何莫名其妙就成了罪魁禍首啊。

「沒事，有點暈血。」感激地看了看扶住他的人，故作輕鬆道，「好了，別擔心。先找到蘇淺陌再說。」

「我的祖宗啊你都這樣了就消停一會兒行不行？」古珂生氣又心疼地翻了個巨大的白眼，順手摸了把椅子往他面前一扔。

「......多謝。」這次他倒是沒再逞強。

「蕭醫生，剛才......剛才多虧了你。」被忽視了許久的王俊升好容易插句話進來，頗有些不好意思。

「不礙事。夏清泉呢？」

「夏清泉？什麼鬼，他來這兒幹嘛？」古珂一臉的不可置信。

「......算了，他不要緊。詩隱，讓老謝去找他。小珂，我們得去找蘇淺陌。」

「那我呢？」

「您的任務完成了，王醫生。」

「那我去外面看看獄警兄弟。」王俊升如釋重負，他瞥一眼門口密密匝匝堵著的女人們，她們瑟瑟發著抖讓出一條道。

這次沒有人再敢攔著他了。

「走吧各位，去找蘇淺陌。」

「你真沒事了？用不用再休息一會兒？」

「真的沒關係，你蕭組哪有這麼弱。」起身的時候一個小幅度的踉蹌，扶住椅背努力壓下供血不足帶來的虛弱感，他回頭看了看古珂笑得意味不明，「在擔心我？」

「......沒有的事。」

「這樣嗎，我有點失落呢。」某人的語氣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失落的樣子。

看來確實是不難受了。

「......蕭浮生你是不是感覺撩我挺有成就感？」

「嗯？我有嗎？」

顧惜城一如既往地煞風景：「你倆打情罵俏完了？完了就趕緊。」

蕭浮生卻沒動，他盯著古珂光亮順滑的髮絲若有所思。

「喂，想啥呢，暈個血人也傻了？」

蕭浮生道：「我在想，剛才看到的一個姑娘，是個犯人......」

鄭寒婉道：「小哥哥你怎麼能這樣呢，我和小珂千辛萬苦爬進來幫忙你，你就只顧著看妹子......唔，小珂放開我......本來就很過分！」

古珂道：「你繼續，什麼樣的姑娘？」

蕭浮生道：「化了妝，挺瘦，短頭髮很有光澤。」又看了看古珂，「像你這樣的。」

鄭寒婉跳起來：「你就不要誇著別的女生再撩小珂了好嘛！」

蕭浮生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監獄裡一切物價都高得不合常理，護膚品洗髮水什麼的尤其貴。我很好奇，為什麼有人在監獄裡頭髮還保養得那麼好。」

古珂沉吟：「短髮......等等，啊，我明白了，天哪！」

鄭寒婉愣了：「你這說的還是地球話嗎？」

蕭浮生道：「詩隱，剛才陪我去找惜城的女人，現在在哪？」

那邊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有點幹澀：「你去頂樓看看吧。」

來不及多加思量，一行六人衝撞開堵在門口的人群，向通向頂樓的樓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