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文明社會的人民反對暴力，但有時候殺雞儆猴絕對是個直接有效的辦法。在監獄裡，在許多無聊的人之間，任何微小的消息都能輕而易舉放大再放大。安分與苟且的外表撕碎了，露出骯髒的血肉模糊的內里，監獄就是這樣的地方。法律的條條框框不足以扼殺人性本惡，但武力就不一樣了，至少是暫時的。

時間並不寬裕，於是古珂放棄了難以下咽的午飯，憑著五殺李艾琳的名聲，倒也相當輕鬆地和犯人們打成一片---字面意思。而謝淵不負蕭浮生期望，靠自己「成熟男人」的魅力混在在女犯之間，收穫頗多。

表面上的平靜只維持了幾個小時，下午四五點，謝淵的手機一陣陣被轟炸起來。

蕭浮生的電話，問古珂情況的。謝淵一聽到組長聲音凝重地道出「古珂」二字時嚇得差點把手機扔了出去。

對於那位好姑奶奶你還能怎麼辦呢？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

於是謝淵捏著手機四處兜兜轉轉找古珂，碰見小妮子正和一個女人站在宿舍樓走廊里說說笑笑，心情之喜悅和電話那頭快形成低氣壓中心的蕭組形成了鮮明對比。謝淵氣不打一處來，惡作劇地湊到古珂身邊上演一場真人版的壁咚，那女人驚呼一聲飛快道一句「打擾了」，溜得比身後有猛虎還要迅疾。

「我的小姑奶奶，可算找到你人了。再晚幾分鐘，蕭組非得生吞活剝了我不可。」謝淵並未鬆開撐著牆壁的手，倒真不是對古珂有什麼非分之想，而是兩點鐘方向那個360度攝像頭實在怪惹眼的。

「在這裡？有攝像頭。」

「沒辦法，你殺戒開過了，根本沒人敢告訴我你在哪。」

大多數獄警都對鮮美可口的小妞兒感興趣，好在古珂沒誤會謝淵的意思。此刻她只需要配合他把這場荒唐可笑的戲演下去。於是她順手勾住謝淵的脖子踮起腳尖，紅唇貼在他的耳廓上輕聲道：「浮生查到什麼了嗎？告訴他這兒的圖書館有一台傳真機，晚上八點我去把黑死病死亡名單傳給他。」

不愧是古珂，果然夠快。謝淵暗暗讚歎了一句，空閑的左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在古珂腰際緩慢游移。迎著偶爾路過的犯人曖昧不明的眼光，謝淵笑道：「還是你自己跟他說吧，他打了好幾個電話找你。沒辦法啊，你太迷人了，小甜心。」

夠沙啞夠性感，夠低沉夠繾綣。要不是在討論工作事宜，古珂真要懷疑嗓音的主人是專業調情的。

「回撥，把號碼隱蔽一下。」古珂忍住自己給面前笑得一臉痞氣的男人來一拳的衝動，而後抬手碰碰耳麥，語氣明顯不耐煩了，「把攝像頭移走，你還想看到什麼時候？」

這句話是對張詩隱說的。

反正他是捨不得開返聲了，正當古珂疑心他看著監控睡著了的時候，攝像頭不情不願地向右轉過頭。

走廊里的犯人終於各自散了。

古珂立刻推開謝淵搶過他的手機翻通訊錄。若不是下午夕陽正好而窗口透進的微風不燥，她幾乎以為自己看見了謝淵鬆手時眼底稍縱即逝的戀戀不捨。

號碼撥出去後沒響兩下就被人接起，及時得像在一直等一樣。

「老謝？找到小珂沒？」

「喂，蕭組，是我。」

「小珂......？」顯然他被這聲「蕭組」噎到了。

「嗯，那個，我把兩年前黑死病死亡名單查出來了。現在列印件在我這裡，晚上八點你注意一下傳真機，就這樣，抽個空我再......」

「為什麼擅自換掉納蘭？」

一聲強壓著怒意的嘆息，響在耳邊真真切切。

「不是，你聽我說，我這邊......」

「你受傷了沒有？」

「沒，沒有。」

對面緊繃著的聲音稍稍放鬆下來。

「我明天去接你，下不為例。」

「知......知道了......」

第一次聽到蕭浮生這樣嚴肅的語氣，古珂不自覺就心虛起來。正如之前古珂認為的，蕭浮生一緊張起來就不那麼「蕭浮生」了。

「講講吧，你的獄中生活。」語氣終於緩和了。

「嗨我跟你講啊，沒事千萬別犯罪，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剛進來就有人堵著我要打架，她們人超級多......」古珂眨著眼睛偷偷笑，故意做出受了委屈的音調。

謝淵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一把奪過手機大喊大叫：「喂頭兒啊，你別聽她扯，她是在打架可是都她在打別人啊，一上午送幾十口子去醫務室了都……」

蕭浮生立刻說：「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打架？不是小心行事嗎？老謝你怎麼保護的人？......」

得，這鍋自己是甩不掉了。

古珂搶回手機順便給某人一記眼刀：「沒事，我說著玩的，沒受傷，別擔心。」

「沒事就好，明天大家都過去，你在堅持一晚上。」

「嗯，我這邊查到了點東西，剛才說過了，八點傳真過去。讓詩隱哥排查一下哪些是死刑和死緩的，我要資料，照片也要。那個蘇淺陌絕對是假的，我和她聊了聊，她對夏清泉的朋友一無所知。還有，我的隨手粘的攝像頭拍到毒品交易，三四起，小額的，是冰du或者可卡因，我不太懂。這和我們的案子有關嗎？」

蕭浮生道：「你說毒品？納蘭也提過這件事，先去查查是不是其他局的卧底。」他可不想一上來就把人家千辛萬苦弄進來的卧底給清了。

古珂搖頭：「我覺得不是。很少有小額交易的卧底，她們的貨每次只有幾克。沒有反偵查意識，被拍下來了。十局都不會收這麼蠢的卧底。」

蕭浮生道：「我旁邊正站著一個十局的姑娘，你們談談？」

古珂道：「納蘭姐姐？我錯了我錯了，咳，還有一點，她們都挺不扛揍的，不可能是卧底。」

蕭浮生笑容一僵：「你......都試了一遍？」

古珂笑而不答。

蕭浮生感覺自己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從前他審訊犯人的時候，什麼威逼利誘啊什麼催眠啊總是能毫無保留擊潰他們的心理防線，哭爹喊娘跪下求饒的都不是沒有。但這小姑娘偏偏有把他憋成內傷的潛質。

這叫因果報應，俗稱一物降一物，他苦笑著想。

「別傻笑了，我想到另一種可能，為什麼我們從一開始就認定蘇淺陌是主謀？萬一是獄方把她換走了，而我們完全被引錯了呢？」

古珂吃了一驚，對啊，為什麼大家都篤定調包事件是蘇淺陌一手搞的鬼？只因為蘇淺陌是蘇淺陌，因為他們認識的蘇淺陌是殺人不眨眼的「兇手」，所以被貼上「加害人」的標籤彷彿是天經地義。

到底有沒有可能是蘇淺陌出了意外，監獄方為了避免賠償問題，就找了只替罪羊？

「這......不可能......」

「是你有證據說不可能，還是你認為不可能？」

「我......」

「感情用事了，小珂。」

「好，我......我知道了。我會去找證據，我去和蘇淺陌朋友談。」

「一切小心，不要受傷。」蕭浮生把竄到嘴邊的那句「不要打人」咽了下去。

「嗯，拜。」

掛了電話，順手把手機拋到謝淵手裡，古珂漫不經心地活動一下手腕。謝淵覺得她的表情很詭異，明明笑得單純甜美人畜無害，為什麼被她掃一眼就像被剜去一塊肉一樣......

「幹幹幹什麼這表情？頭兒訓你啦？」

「沒。」古珂笑嘻嘻的，「就是坐辦公室坐久了，需要找個人一起活動活動。」

謝淵聽罷，後退數步，徹底消失在古珂視線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