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一直到放學夏晚也沒有背下來那篇萬惡的《出師表》。

同學們兩兩三三地走幹凈了，學習比他還差的同桌都背完走人了，夏晚心裡著急，但越是著急就越記不住。到老師那背了兩次都卡在「親賢臣，遠小人」那裡。明明私底下記得還行，默寫能寫得出來，但是一上去就全忘幹凈了。

班級里就剩了三個人，班導、顧今朝，還有夏晚。他站在講台邊捏著書，說話都哆嗦。

班導擺擺手：「你上那邊找個座位背吧，顧今朝，過來。」

顧今朝聞言走過來，班導拉著他，溫和地和他聊學習方面的問題。夏晚尷尬地找了個前排的位置坐下，耳朵不受控制地支楞著聽老師和顧今朝說話。

「我們現在的進度你能跟得上嗎？」

「應該可以。」

班導點點頭：「有什麼不懂的你就問問其他同學，位置的話，你不近視眼我就不往前調了。」

「好。」

班導漫不經心地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夏晚身上，順口問：「你背完沒？」

夏晚慌忙站起來。

「還、還差一點……」

班導頭疼地說：「就這麼點東西你怎麼就背不下來呢？你別覺得這篇不重要，中考要考的知不知道？算了不說你了，各科筆記記全了嗎？」

「記全了……」

「嗯，要是顧今朝同學有什麼跟不上的，你就把筆記借他看看，知道了嗎？你倆前後桌，沒事多幫幫人家。」

顧今朝也跟著看過來，夏晚趕忙點頭。

班導拎著包站起身：「行了，晚自習再給我背吧，今天我看班。去吃飯吧。」說完便踩著高跟鞋走了。顧今朝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穿衣服。此時才剛開春，天氣還比較冷，顧今朝穿好外套，還圍上了一條米色的圍巾，風格優雅的像個王子。

夏晚悄悄地看了一眼，沒想到顧今朝居然主動和他說話了：「你不走嗎？」

他趕緊搖頭：「我想背完。」

顧今朝沒再說什麼，推門離開了。偌大的教室就剩了自己一個，夏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沒背兩句就忍不住轉過身看顧今朝的桌子。

和其他人一樣的舊課桌，上面擺的東西卻都是嶄新的：嶄新的課本、嶄新的文具盒、嶄新的水杯……夏晚對他的水杯很感興趣，趁著沒人拿起來看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然後翻開課本，扉頁上用鋼筆寫著「顧今朝」三個字。字體是標準的行楷，既能認清楚是什麼字，又獨有風骨，想必是練過。

夏晚做賊一樣地把一切恢復原位，正打算繼續背書，肚子卻咕咕地叫了起來，餓得難受。不得已，他只能掏出杯子喝水。手裡的水杯從國小用到現在，已經很舊了，掉了漆，上面還有劃痕。他想起顧今朝那個雪白的水杯，忽然自慚形穢起來。

轉校生班級里有五個，顧今朝是最不一樣的那個，除了長得好看之外，氣質也很幹凈，一舉一動都透露出良好的家教，與他們這群土包子格格不入。

名字也好聽，像是小說里的。夏晚第一次在現實中遇見姓顧的人，一般都是女生們看的言情小說裡面的男主角才姓這個。

他把下巴擱在桌子上，只想趕緊放學回家洗頭。

……

晚自習的時間就要到了，同學們也都吃完飯回來了，教室又恢復了熱鬧。夏晚的同桌張宏宇見他還在背書，不由得發出一聲「卧槽」。

「你還沒背完？」

這一聲嗓門有點大，有幾個同學都跟著轉過頭來，夏晚羞憤欲死，一把奪回書。「你小點聲！」

張宏宇哈哈大笑。

正鬧著，一隻修長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夏晚和張宏宇同時抬起頭，只見顧今朝不知何時站到了他旁邊，把一個熱騰騰冒著香氣的紙包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夏晚一愣：「這……給我的？」

顧今朝「嗯」了一聲，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張宏宇張大了嘴，趕忙回頭打聽：「你幹嘛給他買東西啊？你倆認識？」

夏晚沒回頭，但是耳朵聽著呢。

他聽見顧今朝說：「他晚上沒吃飯。」

除此之外，沒有解釋其他的。

張宏宇誇張地「哇」了一聲：「沒想到你這麼愛護同學，好，我單方面宣布，以後我們兩個就是好兄弟了！」

顧今朝沒有回答，也許他是笑了。

紙袋裡是一個煎餅果子，一打開便香氣撲鼻。大半個班級的同學都注意到了這邊，夏晚冷不丁地受到這麼多關注，彆扭得不行，煎餅果子噴香誘人，他卻怎麼都咬不下去。

這個時候班導進來了，班級里立刻安靜下來，夏晚趕緊把煎餅果子收好。

班導看了一眼鐘錶：「好了到點了，夏晚拿著書過來，其他人自習。」

夏晚灰溜溜地拿著書走到講台邊上。

班導揚了揚下巴：「背吧。」

好在，這次背的還算順利，雖然還是磕磕絆絆，但好歹沒有再卡住了。

往回走的那幾步，夏晚可以光明正大地看顧今朝。他正專註地看書，坐姿相當端正。

夏晚坐下寫作業，不多時，後背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

他回過頭，顧今朝收回筆，輕聲問：「化學筆記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夏晚二話不說，低頭就開始翻書桌。到此時他才開始痛恨起自己凌亂的桌堂，找個筆記恨不得翻個底朝天。張宏宇都看不下去了，大氣地把自己的筆記拍到了顧今朝桌面上。

「看我的。」

夏晚一頓。

顧今朝接過，翻了兩頁，說：「你的字我看不懂。」然後把筆記本還給他。

「……」

張宏宇只得把筆記再拿回來。

莫名感受到有兩道視線落在自己的後背上，夏晚滿頭大汗地繼續翻找，終於拽出來了那本被作踐得不像樣的筆記本。

其實他的字也很爛。

他把筆記遞給顧今朝，小心翼翼地看他的反應。

講台上的班導正在寫教案，一抬頭就看見夏晚半個身子轉過去不知道在說什麼，便用力地敲了一下講桌：「夏晚！說什麼話，作業寫完了嗎？」

夏晚沒敢搭腔，立馬轉回去。轉頭的一瞬間，他聽見顧今朝輕聲說，謝謝。

……

「讓你等到現在，我很抱歉。」

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夏晚回過神。病人已經走了，顧今朝剛脫下白大褂，正在穿外套。

穿外套的動作，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夏晚的心不由得顫了一下。

當年他坐在自己後桌，非正當理由不敢回頭，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他們的關係卻已經發生了翻天地動的變化。

只能說，世事無常。

「沒有，正好我也休息一下。」夏晚站起身，戴好墨鏡口罩，和顧今朝一起離開。

一路上碰到顧今朝的許多同事，紛紛對夏晚表示好奇，顧今朝牽著他大步往前走，對眾人的疑問只是微笑，並不搭腔。坐到車上，夏晚才開口：「對不起，這樣對你很不公平。」

沒有人不想大大方方地向他人展示自己的伴侶，走在顧今朝身邊的他卻始終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沒有什麼不公平。」顧今朝說。

兩人在外面吃了個飯，又去顧今朝的出租屋收拾東西，晚上七點多才到夏晚的公寓。夏晚把這三天的通告都推了，現在也沒什麼事情，而顧今朝已經辛苦一天了，他便提出自己一個人幫顧今朝收拾東西，但顧今朝執意要和他一起。

這一收拾就收拾到了九點多，夏晚累得一身汗，打了個招呼就去洗澡，出來的時候顧今朝對著手機皺眉，不知道在看什麼。見他來便關了熒幕，也起身進了浴室。

這間房子，從今往後就是他和顧今朝的家了。床上多了一個枕頭，床頭櫃上面多了幾本顧今朝的醫書，櫃子里也多了顧今朝的衣物。

現在看來變化不大，但以後就要一起生活了，這裡將會留下越來越多顧今朝的痕跡。

夏晚抱著被子吸了一口，想到一會就要和顧今朝睡在一張床上了，既緊張又期待。

不知道該怎麼緩解心情，他打開手機，頓時跳出一堆消息。其中，經紀人六條，傅盛饒一條。他率先點開經紀人的。

只有一行文字消息，其他全是文件。文字寫的是：挑一個吧。文件全是劇本。

他大致看了一眼，心裡有了點數，又點開傅盛饒的消息。

「有人新婚燕爾，有人孤獨寂寞。」後面跟一個哭泣的表情。

夏晚翻了個白眼，發了個懟人的貓熊頭表情包，又切回經紀人的界面，把文件全都下載下來。

做一線最大的好處就是資源有的是，劇本隨便挑。經紀人發來的幾個劇本名單個保個都是頂級的製作團隊，有知名大導演，也有拿過大獎的編劇，定下來的搭戲演員也都是老戲骨，就差他這一個流量了。

夏晚看劇本看得專心，一時間也沒有察覺顧今朝已經洗完澡，連頭髮都吹幹了。

顧今朝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完，然後走到床邊坐下。

「我洗完了。」

夏晚從劇本里抽出思緒，沖他笑了一下。

顧今朝的視線在床頭櫃流連一圈，頓了頓，問：「你準備避孕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