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燃 燒

王小槍為難地說，「彪子，不是我捨不得這5塊錢，是我出門忘記帶錢包了。」

彪子說，「行，那你在店裡等我回來，我出去收5塊錢的保護費，收到了保護費，我再回來買碟，你幫我看著碟，別讓別人給買走！」

王小槍拉著彪子的手，不讓他走，「別，彪子，別去幹壞事兒，我有辦法了！」

王小槍問老闆，「老闆，我能幫你幹會兒活，抵那5塊錢嗎？我們離家好遠的，再來一趟，天都黑了，老闆，你行行好？」

野玫瑰錄像廳賣碟的大爺說，「我也不是老闆，就一看店子的，這樣吧，你們一起，把地給拖了，地下放映廳的瓜子，全給掃幹凈了，這五塊錢，算我湊給你們的，行不？」

王小槍鞠了一個躬，高興地說了一句，「謝謝大爺！祝您全家福祉，長命百歲！」

「這小嘴甜的喲！也祝你們福祉！」

王小槍舉起拖把開始拖地，彪子進去裡面放映廳，「嘿！寧猜怎麼著？咱爺們兒都下海嘍！捉了兩兒大章魚！真兒地到！」

錄像廳里還在放京片子味的北海公園相聲。

本來想約他來打泡的，結果成了打掃衛生。

彪子三下兩下就把地給拖幹凈了，王小槍還磨磨蹭蹭地去洗拖把，說是做好完善工作。

王小槍可真老實哩，彪子就滑頭一個。

一些模糊的過往湧上心頭，彪子喜歡王小槍很久了，比豪哥久多了，彪子對豪哥只是一個意外，而對王小槍那是命中註定我愛你。

彪子的記憶里，越來越多地充滿了王小槍。

他甚至記得王小槍國中時打籃球的樣子，記得他曾經在後山的梅林紅了一片的時候去偷摘他三姑家的梅花的樣子，還記得他在河裡游泳炸魚，第一次見他不穿褲衩的樣子，那時候的彪子，在岸上盯著他看了好久好久。

「小槍，我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你了。」

「那你下輩子還想認識我嗎？」

彪子說，「我想。」

幹完衛生，大爺把一張世界地圖和一張碟片遞到王小槍的手上，說，「買碟片，還送世界地圖，年輕人，祝你們早日開啟大航海！」

彪子打開世界地圖，發現了地圖上的多處錯誤，很多國土居然不在中國的地圖上！問了大爺才知道，現在到處在免費送這種地圖。

彪子說，「這是一張問題地圖，應該銷毀！」

王小槍二話不說，搶過彪子手裡的地圖，揉成一團，然後一個投籃，丟掉了錯誤的世界地圖，還說，「看，我為你拋棄了全世界。」

彪子笑笑說，「熊樣，這也有得撩？」

王小槍有些開心地說，「你槍哥我整活，辣是杠杠滴。哥還會很多，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彪子跳起來說，「我現在就想知道！」

王小槍理了一個靚仔的髮型，用東北口音的粵語說，「應成嗨我拍拖，我亥告訴你。」

彪子笑著說，「處對象就處對象唄，啥拍拖不拍拖的，你說話這麼TVB，好機車喔。」

王小槍漲紅著臉說，「不是那個，是約會，我說的是約會啦！走走走！我們去蓮花池！」

「你說去就去嘛？」

「那可不？好久沒去蓮花池紗廠了。」

王小槍興奮地拉著彪子的手，跑出了昏暗的野玫瑰錄像廳，興高采烈地拉著彪子奔跑。

那天他們去公園約會，草啊剛從地底冒出嫩嫩的芽兒，湖面上的風吹在臉上柔柔的。

你又沒去約過會，我怎麼和你說那種感受，簡直就像等在太陽沒入黑洞的口，身不由己地被巨大的吸力裹進去，一種墜落的快,感。

那天的心情比無數個周末還周末，王小槍坐在池塘邊的草地上，彪子坐在他的身邊，拿出紅色包皮的日記本，增添日記內容。

「我是彪子，1998年夏天的某個下午，我和王小槍，在遼北老舅家的屋頂，看見了飛碟，不騙你，我親愛的，達瓦里希。」

註：達瓦里希，товарищи，同志們。

寫完關於飛碟的日記，彪子合上日記本，走了，坐上王小槍剎車不太靈的腳踏車後座，腳踏車奔赴一個，混著蔥油餅味的黃昏。

彪子抱著新買的碟片和日記本，說，「小槍，我們現在就滾回家看錄像片，行不行？」

王小槍說，「行，一起看到天荒地老。」

彪子在王小槍的腰上掐了一把，在後座上，懷著緊張與激動的心情，讓王小槍快點騎。

王小槍說他的速度，已經騎上了八十邁！

彪子說，不夠快，要一百八十邁才快！

王小槍說，太快了，快得都要捲起來了！

彪子說，就是因為捲起來了，所以要更快！

炊煙裊裊，黃昏的霧靄包裹了他們騎在腳踏車上顫顫巍巍的身影，他們抱著捲成一團。

他們在風中談話，談話也消逝在風中。

王小槍說，「彪子，我感到自己非常弱小。」

彪子說，「我也是，同時我也感到無救。我總是想些超過我該想的事情，我總想社會應該怎麼發展，人該怎麼活著，制度應該怎麼運轉，我們應該堅信什麼主義，但是我連自己都整得一塌糊塗，還想對別人指指點點。」

王小槍說，「我不想對別人指指點點，我以前從不關心除了自己以為的傢伙，我甚至都不關心飛碟和外星人，但是我關心你，彪子。」

彪子問，「小槍，你覺得我這人好嗎？」

王小槍說，「你不怎麼好，你挺彆扭的。」

彪子問，「小槍，你說，我們現在究竟算不算長大了？究竟要長得多大才算大？」

王小槍說，「從我離家出走，投奔我表哥那天起，我就認為自己長大了。我有很多毛病，但是我從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有時候，我還會去開導，我那為情所困的傻表哥。」

他們終於回到了家，還是那間老舅的平房。

老舅不在家，他們鎖了大門，進屋又鎖了小門，鬼頭鬼腦地拉上了客廳外面的簾子。

室內有點黑，他們還不開燈，只是開了電視機和影碟機，然後熱乎乎地沖好了澡。

王小槍感嘆彪子老舅的富有，他說，他表哥家裡只有錄像機，影碟機是不是更加先進？

彪子說，「那是，以後看片都要用影碟機播DVD看，笨重的錄像機和錄像帶要被淘汰。」

王小槍坐在床前面鋪著地毯的地上，用手扣進圓形的影碟帶的中間那個口裡，拿著反射著鐳射光線的DVD碟片，彷彿觀摩，然後說，「這麼說來，古惑仔，果然過時了。」

彪子說，「那是，老拉幫結派上街砍人哪行呢，以後要掃黑除惡，還要撥亂反正。」

王小槍說，「這部電影好有革命氣息，《圖書管理員與華爾街偵探激,情燃燒的歲月》一聽這名，就感覺思想覺悟特別高，能觀摩到這樣進步的作品，我內心感到一陣洶湧。」

彪子看著還蒙在鼓裡的小槍，有點忐忑不安，他懷疑一會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王小槍說，「我已經準備好接受身心的蕩滌和燃燒了，你呢？彪子，你做好準備了嗎？」

彪子像之前豪哥把他騙到閣樓上那樣，切好了一盤水果，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切那盤水果，切好水果之後，彪子還準備了一瓶滑膩膩香噴噴的大寶SOD蜜，大寶天天有。

燥熱的盛夏剛過，今晚的天氣有些轉涼。

彪子準備了毯子，等王小槍把影碟片放進去之後，他就拉了王小槍，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王小槍很懂，隨即轉身，緊抱住彪子。

他們縮在毯子里摟摟抱抱，然後親親摸摸，昏暗的光線導致現在氣氛的曖昧感剛剛好。

接吻，撲倒，脫光，直接上，一氣呵成。

在顯像管電視機熒幕里，才剛開始出現【亞洲閃線資訊股份有限公司製作發行】的時候，他們已經如膠似漆地纏綿在了一起。

有過一次不愉快的經歷，這次愉快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