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池後海，既沒有核又沒有海，但有一個很大的濕地公園。

寒霜之前一個人去過那個公園，印象中很像某部犯罪片里的拋屍現場，後來阿仁和他說，《重案追兇》以前就去那個濕地公園取過景。

難怪咯。不過，說到這《重案追兇》，那可是寒霜童年陰影。

寒霜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周圍，有一種迷霧重重的懸疑氣氛。

但是自己卻從來沒和真正的懸疑產生過一絲聯繫，他被難以描摹的恐懼感逼得快要窒息。

但是轉眼又是陽光燦爛，在白亮的光線中，只留下一種像是丟失了某種敏感度的像素條，反覆在刻錄機上自證，而身體卻像抽離了現實一般，一萬億顆星星中，有九千億顆都沉了下去，他不介意自己也沉下去。

心理學上把這種癥狀叫做，現實解體(derealization)，簡單來說，就是一種認為世界不真實的感受，好像在以一種超然或者觀看電影的方式觀察世界。

捷運疾馳在高速上，彷彿駛進了一個個分形藝術的迴廊，寒霜的目光，不斷地被隧道里那些充滿自相似性，無限精細和極不規則的，曼德爾數學球型展開在三維平面的投影所吸引。

度羅的地理位置，屬於是西區臨山東區靠海，他們的學校在東區，核池後海在中區，整體來說，比較平坦，但離學校，那就真有點遠咯，捷運可能得四十多分鐘。

但就是這半個小時，很容易就變成逃課的誘因，所以婁持有點猶豫不想去看房，但是寒霜因為阿婆的緣故，堅持要去，婁持就想，去看看也不一定租成，不合適，回頭又繼續找。

正是通勤的高峰，一路上，還有點擠，三個人沒位子坐，只能扶著柱子，站在捷運門旁邊的窗子附近，阿婆和寒霜站在一起，而婁持站在他們的對面。

婁持低頭看手機，他昨晚整理了一宿網易雲音樂里的歌單，全是想分享給寒霜聽的，他最近很喜歡的音樂，甚至還提前，用便簽列好了，在捷運上，準備和寒霜談論的話題。

但是阿婆和寒霜一直在說話，婁持根本插不了嘴，阿婆在問寒霜，關於高執和見仁的事情。

寒霜說，"他們兩，要麼就是好上了，要麼就是杠上了，我看情況挺懸的，我不擔心高執，就有點擔心阿仁，阿仁平時沒少被他欺負，今早上···"

寒霜突然不往下說了，因為他看到對面空出來了位置，所以馬上拍著婁持的肩膀說，"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吧，捷運還要好久。"

寒霜坐在阿婆和婁持中間，婁持聽他們剛才在路上，好像一直在談論室友，所以婁持也跟著，和寒霜吐槽他的室友，說他室友老模仿他說話的口音，還笑話他說話的口音很奇怪。

阿婆笑著問他，「你口音確實有點奇怪，你高中在哪讀的？」

婁持回答，"大馬。"

"馬來西亞？"

婁持回答說，"嗯。"

阿婆說，"可聽你這腔調，也不像大馬華人的口音啊。"

"我中國人，只是父親在那邊做生意，跟他出去了幾年，剛開始在印尼，後來在大馬上的學。"

阿婆說，"噢！那你老家肯定是福建的，福建人去那邊做生意的特別多。"

"不，其實我應該算度羅本地人，戶口隨我父親，但我母親一直在這邊教書。"

阿婆順口便問，"你母親在哪個學校教書？"

婁持說，"就我們學校。"

阿婆興奮地說，"你是教師子女！！哇！！那豈不是不用交學費！！住宿費還全免！！"

婁持點點頭說，"嗯，對。"

寒霜說，"阿婆，你也太八卦了，哪有這麼打聽人家，家庭情況的。"

婁持說，"沒事，剛才說的那些，又不是什麼秘密。每年有多少教師子女入學，在學校里全都是張貼公告的，又不是什麼暗箱操作，你們去學校的官網查，都能找到我的名字和照片。"

阿婆一拍大腿，興奮地說，"哇！東南亞有超級多恐怖元素的！說實話，我早想去一趟東南亞旅遊，然後取材寫故事，但是國內的素材我都沒取完。對了！你有沒有那種親身經歷的，我是說，我真想每晚聽你講恐怖故事！！啊！！不行了，我我現在就迫不及待地想和你住在一起！！"

婁持膜著腦袋，有些靦腆地說，"可我也不太會講啊。"

寒霜皺了皺眉頭，還用手肘拐了阿婆一下，"別第一次見，就露出一副怪學長的嘴臉，小心嚇著學弟，不敢和你住了。"

說完阿婆，寒霜又轉而安慰婁持，"你別太介意，阿婆這傢伙就是個恐怖故事迷，寫小說已經寫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了，我看了他這學期，選修課的論文，全打的擦邊球，他論文配的插圖的恐怖程度，差點把教我們美術史的老師的心臟病給嚇了出來。我跟你講，上學期我們不是有門網頁設計課嘛，阿婆這傢伙弄了個恐怖網站，結果期末的時候被老師打了不及格，這學期重修交了三千多，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阿婆被室友揭老底，有些面色發窘，婁持看著寒霜今天和昨天兩個人一樣，昨天嚴肅正經，穿得像個叔叔，今天卻開朗活潑，不僅穿的挺非主流的，還在損室友，婁持像是看錯了他似的，感到一陣不適。

寒霜不顧阿婆的尷尬，繼續一個人在那笑話他，所以說啊，你以為只有阿婆半夜禍害寒霜的份，寒霜還不是經常損阿婆，婁持鼓起勇氣，摸到寒霜的手上，抓起寒霜的手，摸著他手上硬硬的繭子。

寒霜沒有把手縮回來，婁持問他，"你這裡，疼不疼？"

寒霜回答，"會覺得有刺痛感。"

婁持目光澄澈地看著寒霜說，"我感覺，學長你和昨天不太一樣。"

寒霜說，"你也是。"

婁持追問，"我是什麼？"

寒霜笑著說，"你昨天像個笨蛋，簡直三歲一樣，今天卻打扮得這麼精緻，像是要去相親，阿婆我們兩個土老帽，站在你旁邊，你把我們襯托得跟火星回來的殺馬特似的。"

婁持懷疑寒霜對精緻有著嚴重誤解，因為這就是他平時正常的穿衣風格，綢緞面料的奶白色襯衫，簡單的直筒西褲，簡單的鞋子，明明一點都不刻意，以至於婁持有點嫌棄寒霜說話，沒腦子。

也許他不是那麼好相處的人，婁持現在才意識到這個現實的問題，婁持昨晚居然還在他的室友群里說，寒霜是他男朋友之類的那種輕浮的傻話，婁持現在想想，當時，真是不知道被什麼沖昏了頭腦。

婁持把手扶在額頭上，想起昨晚上偷親他的種種，也許他都知道，而只是在耍我？

真是個壞學長，看我以後怎麼整整他。

寒霜還在和阿婆有說有笑，突然電話響了，他看了來電提示，一秒變冷漠臉。

"喂，您好，請問是寒霜先生嗎？"

"嗯，是。"

"您好，寒霜先生，我們這裡是炫滕教育，您之前在我們公司，租用的網課教學的直播軟體，直播推廣等一系列設備，所產生的費用的還款時間，按合同上的日期來算，將於下個月到期。目前，我們公司推出了兩個分期還款的套餐，第一個套餐是分六期還款，利息千分之八，第二個套餐分十二期，利息千分之十，所以，我們想請問一下，您是方便下個月全額還款呢，還是選擇分期還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