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他們所料的是，今天早晨起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雲衍看著窗子照進來的暖暖的陽光，她轉過頭去，看著棲月已經洗漱完畢，收拾完畢，坐在桌前喝茶。

雲衍實在不想起床，她生怕自己一醒來就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昨天感傷了許久，到後半夜才睡著，夢中戰爭已經開始，雲衍含淚看著那些死在她面前的人，鮮血橫流，以至於她的枕頭都被哭濕了。

棲月見她醒來，緩緩問道：「昨晚夢到什麼了，半夜哭的那麼傷心，可嚇死我了。」

雲衍揉了揉又紅又腫的眼睛，活脫脫的一隻小白兔：「夢到了戰爭開始，夢到死了很多人，夢到我無能為力……」

棲月走到她的身邊，在床邊坐了下來，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輕笑道：「傻丫頭，戰爭總會開始的，但你要知道，這一切其實已經發生過了，我們不過活在虛幻的影之中，你為什麼要為這些虛幻的東西而傷心難過呢？」

雲衍緩緩抬起頭，看著棲月，見他的雙眼漆黑深邃，是那麼好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棲月，我知道這是虛幻的，但就是忍不住要為他們難過，師父說心軟會壞事，可我不想變得鐵石心腸。」

棲月繼續笑著道：「尋常人心軟其實並不是壞事，但若是作為決斷者心軟就是萬萬要不得的。現在的你，想要怎麼做，就隨心吧。」

棲月終是想起了那個冷冰冰的決斷者，因為鐵石心腸，葬送了自己親弟弟的一生，棲月心中輕聲道：「畫繁，你究竟在哪裡呢？若你有個心軟的哥哥，結局又會是怎麼樣的呢？」

雲衍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棲月再次拍了拍她的頭：「是去樓下吃早飯，還是我給你端回來？你看你眼睛紅的像只小兔子，若劫看到了，大概以為我欺負你了。」

雲衍揉了揉眼睛：「你幫我端回房間吧。」

棲月點頭：「好，你在睡會，有事我叫你。」

雲衍點了點頭，躺下身子，棲月幫她蓋好被子，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間。

一開門見到同樣頂著一雙兔子眼的若劫，他沒精打採的同棲月打著招呼：「早。」

棲月皺了皺眉：「你昨晚上幹什麼去了，眼睛紅成這樣。」

若劫半睜著眼睛，看著棲月：「怎麼就你一個人，雲衍呢？」

棲月道：「和你一樣，變成了一隻兔子。」

棲月知道事情的發展讓他們二人都無法安睡，現在外面一片風平浪靜，藉此機會讓他們多休息會，等戰爭真的開始了，他們可就沒有時間睡個好覺了。

棲月又想，與他們二人無關的事情，他們都能緊張成這樣，那身為當事人的蔚柳該如何呢?

不出棲月所料，蔚柳也是一夜未眠，邊境線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與其說沒有動靜，不如說這一切似乎安靜的有些過分了，蔚柳終於察覺出了異樣。

待他們發覺不對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早起城門打開的時候，烏幽國的士兵們用最快的速度，不費一兵一卒就已經進入了昭光城內，城中百姓一片混亂，還在賣炸糕的小販忽然看見穿著烏幽國士兵鎧甲的很多人沖了進來，掀翻了他的油鍋，小販被熱油燙的慘叫。

霎時間他們頭上懸著的那把劍終於落了下來，昨夜還是一片歌舞昇平，今日還是那條街道，卻變成了鮮血淋漓的人間煉獄。

燒、殺、搶，這一切似乎來得太突然，即使他們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但當事情發生時，他們還是傻了眼。

雲衍剛吃了早飯，卻聽外面一片嘈雜，若劫握緊了他的重劍，從窗戶一躍而出，他們等待許久的戰役開始了。

燒殺搶僅僅持續了三天時間，東周士兵們，拚死相抗，東周百姓在這三年時間裡，經過無數次的演練，終是比原先的結果，死傷人數少了太多太多。

當烏幽國少國主站在東周國最高的城樓上時，他帶著無比的激動，看著東周國最繁華的城，仰天大笑。

三年前蔚柳為了國民填飽肚子，帶兵出戰烏幽國，而今日烏幽國少主也這般站在城樓之上，俯瞰著他們的國土。

沒有誰關心是誰打開了城門放他們進來，也沒有人關心，為何邊關沒有任何戰報，也許，東周國主蔚柳太過軟弱，他終是將自己送上了斷頭台。

如曾經幾乎一樣的場景，經歷過無數次的轉變之後，棲月一行經歷過無數次的努力之後，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天。

蔚柳鬢髮散亂，衣衫襤褸，他再也沒有當時的器宇軒昂，這時的他看著滿目瘡痍的街道，看著路邊的橫屍，他跪倒在烏幽國少主面前，請求他放了城中的百姓，他願自裁。

東周的百姓恨透了他們的國主，他們為何生在這樣一片貧瘠的土地之上，他們為何擁有一個這樣無能的國主。

雲衍深刻的理解了棲月所說的，身為決斷者要鐵石心腸，如果他的心沒有那麼軟，也許他能當機立斷割捨掉很多東西，也不至於在為了保全他子民的時候，跪地投降，也不至於前一刻還站在他身後的將領們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轉眼見到國主投降，他們恨不得親手將他殺死一樣。

蔚柳終是失敗了，一敗塗地，他一手推向繁華的昭光城，他親自督建的往生棧，都沒能倖免，他們如同整個東周一般葬送在蔚柳手中，葬送在烏幽國的手中。往生棧中無一人生還。

三個人疲憊到極致，手中的劍緩緩落地，烏幽國少主給了蔚柳一個自裁的機會，保全他身為國主最後的一點尊嚴，蔚柳站在城樓上，向全東周的百姓嘶吼出他最後的懺悔，忽然對面的城樓上，響起了一陣笛聲，哀婉凄涼，蔚柳緩緩抬起頭，他看見了，那個他曾經朝思暮想的女子——秦姬，他竟在這最恥辱，也是他人生最後的一刻時看見了她。她是來為他送行的麼？